婴儿的哭声越来越清晰。冷云宫!
莫涵苦笑起来,这个红衣还真是玲珑剔透。
夜色迷蒙,叶落萧索,冷风透过丝丝缝缝毫不留情地袭来。红衣汗水淋漓,全身早已shi透,咬破嘴唇,强忍着难以形容的痛苦。
等。是的,她只能等。婴儿依旧啜泣着,如同哀鸣,断断续续,不绝若缕,使人揪心。
人们都听见了吧。该听见的和不该听见的。那个人呢?他会来吗?
眼前阵阵发黑,视线渐渐颤抖着,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孩子!原谅母亲,在这个时刻,赌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生在帝皇家,你的路本来就比别人难走。而今,父母之间的尴尬,更让无辜的你刚出生就不得不面临生死考验。
孩子,我的孩子。母亲把生命赔给你。答应我,好好活着。只要活着。还有,别怪你父皇。他是个好人。一切都是母亲的错。
孩子。悟,你的名字。不求大彻大悟,只愿能悟己心。
悟心,谈何容易?扪心自问。自己又何曾悟过?
痴儿。对,只是痴儿。
往事如风,瞬间从脑际上掠过。
第一次伤心痛哭,在父亲贱血的战场上。
第一次迷惘茫然,抱着母亲失去温度的身体。
第一次死亡,在匕首刺进胸膛的一瞬间,一抹蓝影飘然而至,如梦似幻。
曾经活泼天真的女孩,连裳,在那天夜里,永远地沉在泪水中。
从此注定遗失自我的棋子,红衣,应劫重生。不再有心,不再有梦。
直到遇上他——
英俊的王子。
威严的统帅。
孤独的帝皇。
八年的风雨同舟,八年的生死与共,八年的刻骨铭心。
心从此雀跃,只为那个不经意的微笑。
心从此期待,只为片刻不觉察的体贴。
心从此遗落,只为刹那不刻意的真实。
爱,如此奢侈,如此痛苦,却是永恒。
所以,我,不悔。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情不关风与月。”借着暗淡的月华,莫涵望着绿荫底下僵直的红衣,轻叹,“盈妃,你还活着吧?”
一个幼小的影子,犹如救命的稻草,红衣原本遥远变幻而略有涣散的眼眸,霎时清明起来,颤巍巍地伸出左手。
莫涵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旁,蹲下,犹豫着触到她伸出的手。
……什么也别想了,这里暂时是安全的。她听到那个童稚的声音这么说道。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握着的小手放在怀中的婴儿身上,双眸没有焦距地望着对方,尽是哀求神色。
“悟儿……是……弟弟……”她失去血色的嘴唇微翕,泪水淋shi了莫涵的手和衣袖。
悟,记忆中早已遥远的名字,现在却如此清晰而形象地摆在眼前。
……
“肖悟,参见主人。”
“想好了,我要的是绝对的服从。无论生命或思想。”
“悟,我需要你,出来吧。背弃从前的Yin暗与孤独。”
“只要您需要,主人。”
“从现在起,你,肖悟,是我莫涵独一无二的大将军。”
“出来吧,悟。明天起。他就是你的主子。”
……
莫涵用指尖抚过婴儿的脸庞,不禁微微一颤。心中已有了决定,手紧紧地反握住那只渐渐流失生命的手,轻轻颌首。
回光返照的亮色从瞳孔开始黯淡下去,依稀还可辨认出其中惊喜与感激的神采,紧握的五指逐渐松开。可是,他呢?果真连最后一面也成了奢求?
看出了她的牵挂,莫涵苦笑着接过那个婴孩,好在不重,不然对这六岁的身体来说,还未必担负得起。
听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莫涵背对着来人,有些怅然。翕动嘴唇,半天却发不出一个音符。无奈地摇了摇头,抱着婴孩,往寝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