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放晴了,积雪却尚未消融,灰色的砖瓦,不染瑕疵的银霜,交织出小镇人间烟火的画面。坐在绝味轩的阁楼上,可以将一切景物收入眼底,再远些,便是麓城的城门了,他们的必经之地。
风历行问笙歌:“你打算怎么做?”
对面的人笑而不语,慵懒地倚着栏杆,骄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缱缱绻绻。
同样的阳光下,罗汉的脑袋秃得发亮。他昂首挺胸,正大光明地步入城门,然后,又理所当然地被拦下来了。
官兵看都没看他,手一指:“麓城戒严了,到后面排队去,经过严查方可入城。”
“不入城,我是来找麓城郡守的。”
官兵打量着他,问:“你是何人?有何事找大人?”
罗汉将胸膛挺得更前,做出底气十足地架式来。
“我乃是大皇子的侍卫,先行一步打点行程。大皇子奉旨返朝,要途经麓城回京都,叫你们大人赶紧前来迎接。”
官兵见他说得有板有眼,一时也难辨真假,立刻禀报上级去了。
很快,一辆马车急急驶来。
车里的人肥头大耳,满腹脂肪,要下属搀扶着方能下车,正正是麓城郡守。
脚掌一沾地,他便问:“齐裕人呢?怎么还没到?”
有个职位较高的下属禀告:“齐先生染了风寒,正于家中休养。”
郡守大人叹了声,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风历行盯着仍在悠闲品酒的人,目光深沉。
“为何要这样做。”风历行心怀戒备,刺探他:“乔装、或制造混乱趁机入城才是最好的方法,为何要故意兵行险着?”
笙歌支起下巴睨他:“难道说殿下已承认自己是江洋大盗?”
风历行心头一震,顿时醒悟。
若他设法混入城中,一旦被发现,变相等于默认自己身份可疑。反倒是坦坦荡荡的自报家门,震慑住麓城郡守,纵使有人心怀不轨,能奈他何。
好一招反客为主,实在是高。让他不由发问:“你到底是谁?”
“我只是一个乐师而已。”笙歌饮尽最后一口女儿红,放下酒杯:“殿下,走吧。”
风历行默然跟上,两人一前一后,不慌不忙。
见并非朝城门前进,风历行问:“去哪?”
带路的人姿态洒脱地转过身来,嗤笑:“就算没有镜子,也低头看看自己吧,这副穷酸模样,哪还有一丝皇子威仪?”
风历行暗暗磨牙,无语。
威仪这种东西,就如佛像表层的镀金,得靠包装。
笙歌这人虽然嘴贱,张口就能把人气得死去活来,但眼光却是独到。虽然小镇材料有限,但若物尽极用,成效还是不错的。
恭候多时的麓城郡守,从老远就看见了皇子的大驾。
骑着雄姿勃勃的白马,裹着一身高贵的靛色华服,纹银腰带,紫金黑靴。从骨子里的迸发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仿佛生来就是让人膜拜的。
左等右等,早已心生疑惑的郡守大人,忙领着下属齐齐跪地。
高呼:“下官参见皇子殿下。”
风历行终于找回熟悉的感觉,颇为享受,久久才道:“平身。”
麓城郡守依言起身,才注意到到随行的还有另一人,风姿倜傥,生生将他的八房姨太太比下去。
风历行不满地假咳一声,将注意力引回自己身上:“本帅奉命征讨逆贼,已铲除乱党收复广陵。现回宫述职途经麓城,有意顺道体察民情,还望大人多多介绍麓城的风土人情。”
瞧这话说得,威仪赫赫,轻易打消众人的疑惑。
“是是是……”郡守大人连声应道,卑下地问:“殿下舟车劳顿,是否先到府上休整一番,待入夜下官连开筵宴,祝贺殿下凯旋。”
“大人无需多礼。”笙歌上前,含笑插话:“殿下在京都还有要事待办,有劳大人引路,至于当地的民情,就由大人路上讲解便可。”
麓城郡守既纠结又神往地看着他的脸,连话也忘了答。
笙歌转向风历行,提出建议:“殿下不如换乘坐马车,体察民情之余亦不会惊动百姓。”
风历行颔首,两袖生风地走向郡守大人的车驾。
方才他和笙歌逛遍全镇,终于买下所骑的白驹。这马的形态美是美,但价钱却比驴还便宜,只因患有癫痫病,每隔两个时辰便会倒地抽搐,口吐白沫。
估摸着,发病的时候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