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广袤无垠的旷野,连绵着参天的落叶乔木林,远衬着此起彼伏的群山,放养了豺狼虎豹,孢鹿兔狐,乃至斑斓的各色蛇类,这上林,是盛世繁华的大楚,让周边小国艳慕不已的巡猎之所。
容华吩咐过,要带百官,妃嫔来巡猎,所以早早的,底下就有人扎下了几个营帐,布置好了酒宴,惊起了野兽,只等着君王的仪仗入上林。
这日已是入冬,萧瑟的寒风席卷了上林,晨曦微露的时候,万籁未醒,却忽然,锣鼓喧天,振聋发聩。
马蹄声笃笃,绵延了上百丈的队伍出了长安城,车马人行,顺着官道一路而来。
身为执金吾的苏渐墨骑着马,当先在前开道,后面跟了两溜手持五色旗子,鸣锣屏退看热闹的平民百姓的禁军,四马并驾的龙辇被护在披甲戴盔的禁军中央,其后,飞针绣绘的三五顶轿子,抬了后宫三妃,队伍的最末端随了紫衣,红衣,绿衣的文武百官。
龙辇四面敞开,容华坐在龙辇上,一身华服,为求方便,未曾戴了朝冠,脚上一双内里翻貂皮的长靴,侧边还坐了个红衣胜血,蒙了面的人。
百官按捺不住好奇心,都在低声猜测,想那蒙面人是谁,是男是女,是后宫妃嫔,是皇城娈童,还是新宠的美人,能与君王共乘龙辇,那人可真是万千宠爱,独在一身了。
苏渐墨却冷然一笑,莫忘机所说的那‘美人’,大概就是那人了。
这个莫忘机,还真是消息灵通的很,此人若真忠诚,那便是复兴的得力助手,但此人若是心怀鬼胎,就是不容小觑的祸害,必须要早早的除去。
只是可惜,他到现在,还没能知道莫忘机的真实身份,遑论知晓他的目的。
想到这里,苏渐墨有些懊恼。
“清艳。”
容华伸手,握住了清艳的手,在他耳边轻轻的,若不可闻的唤了一声。
清艳在容华手心挠了一下,血色薄纱蒙面,露出了一双媚人的丹凤眼,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更为魅惑,清艳有些埋怨的说道,“皇上,光天化日的,皇上收敛一些。”
“清艳,别叫我皇上,我说过的,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清艳和我,都当是尘世的两个平头百姓,没有高下。”
“皇上,这四面八方的,可都是人,皇上何来的‘只有你我二人’。”
“不要紧,他们都听不到。”
容华笑了一声,另一只手顺着清艳的腰线绕了一圈,再紧紧怀住。
清艳略惊,推了容华一把,为了阻止容华再动作,清艳故作张皇的说道,“皇上,皇上让我陪着乘龙辇,那我带来的那个孩子,去了哪里?”
“我吩咐过了,让他混在墨妃的宫人里,小小乔装了,随着墨妃的轿子走呢,清艳放心,等到了上林,酒宴开始了,我便让他过来,在你身边伺候。”
容华轻声抚慰道。
清艳却微皱了眉头,本是随口问及,‘墨妃’二字却忽然撩拨了清艳的心神。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清艳心中,一直有对后宫妃嫔的歉疚,不深,却也不浅,十年来,容华倾心于他,以至于冷落后宫,清艳不争宠,不耍诡计,不用手段,却早已毁了不知多少妃嫔的受宠之梦。
龙辇后,三妃的轿子旁,小年子怯怯的低着头,一点不敢轻心的跟着身边的轿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跟丢了。
小年子穿了宫人的衣服,挽了个归云髻,斜插了一支素色银簪,纤眉入鬓,朱唇不点,未施粉黛,小年子却比寻常宫人美上了不知几分。
小年子心跳如鼓,奢华的依仗,数不清的人流,急匆匆的行进,陌生至极的环境,还不知去路,一切的一切,都让小年子忐忑不安,不知所措,但一想到苏渐墨就在队伍的正前,小年子就像是吃了颗定心丸。
渐墨……
如果渐墨看见小年子,会不会,也很高兴呢?
小年子高高的抬起头,嘴一咧,隔着禁军的长枪,隔着五色的旗子,艰难的寻找着那个挺拔的身影。
小年子这一抬头,脚下就顿了,后面的宫人一时不防,不及停步,狠狠的撞了上来,小年子踉跄了一下,被撞的生疼,下意识的就回头看了一眼。
是一个眉眼温和的宫人,比小年子高了小半个头,约莫三十五六岁,鹅蛋形的脸,柳叶眉,淡然的抿着唇,不喜不怒,虽身着和小年子一样的宫人衣服,却说不出的冷静沉凝,雍容大气。
只看了一眼,小年子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头痛欲裂,难以缓解,支离破碎的记忆,像是海浪一样,一波一波的翻腾上来,侵袭了小年子的脑海。
小年子忘了前进,抬眼看着那宫人,小年子喃喃的,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道。
“惊蛰,年小主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