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峦云树,倦鸟沙鸥。
长风亭客栈,偶尔进来几个人,偶尔又有几个人出去。
常年来,这儿旅人都不少。店主在自家的祖地上盖起了这间三层楼的石屋,竟然成了长风亭这块地方唯一能歇脚的客栈。
长风亭方圆百里,没有城镇,也嫌少有村民。这里位于河北与河南之间,东西连接山东与山西,半年吹着东南风,半年吹着西北风,黄沙漫天,种不了庄稼,走不了马车,朝廷也懒得管理。于是这里成了买凶杀人走镖黑市的好地方。江湖浪人,赏金杀手,鸡鸣狗盗,见不得光的交易双方都喜欢聚集在此。
照理说快年末了,正是各种歪门邪道大发几笔横财,然后回家过年的热闹时候。
可自从长风亭客栈住进了那个像鬼似的年轻人,常在武林里走动的人纷纷避而远之。
七尺七长、四十四斤的风流刀,俨然成了最可怕的兵器。
泰山一役,天下习武之人还有谁不曾听闻陆燎这个名字。
刚入住长风亭的时候,有些狂妄之徒,觉得陆燎看上去年轻,不像雄霸武林的样子,企图挑战。结果脚还没迈出一步,陆燎衣袖一掀,掀起的筷子像长了眼睛似的戳穿了他们脚背,客栈里全是他们哇哇大叫的跳梁丑态。
陆燎说,我不轻易杀人,你们也不配被我所杀。
青鸦的腹部插着一把匕首,他视若罔闻,拿着店家给的门牌号就直径上楼去了。
房间简陋,石墙石地石桌石床。长风亭风沙大,一般土房子都经不住吹刮。
青鸦面无表情地抽出匕首,连带着血rou翻出。等陆燎付完钱,提着一壶桂花酒上来,青鸦已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伤口愈合了。
“喝酒吗?”陆燎取出一只粗泥碗,拍开泥封,倒出桂花酒,“店家说这酒是今年新酿的,酒虽不烈,胜在花香浓郁。你尝尝。”
青鸦打翻酒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陆燎觉得可笑,他冷漠地说道,“我想怎样对你就怎样对你。”
青鸦久久地看着陆燎,然后指了指上面,“你听——凌空一直在跟着我。”
“你觉得崔砚会有空来救你?”陆燎踩碎了酒碗,“别做梦了。那只鹰飞不过雪灵山。”
青鸦拿起刚才抽出的匕首,匕首上还滴着血。他用指腹接住,血珠滚落,凉如冬雨。
陆燎冷冷地俯视低头坐着的青鸦,“你又要闹毛孩子脾气。”
青鸦一点点割开自己左手的手腕,顿时血流如注。
“小师叔,我们来猜一下,是伤口自己愈合得快,还是血流的速度快。”青鸦看着自己的伤口,无动于衷地把手垂了下去,血流得更快,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房间里回荡着血ye滴在石头上,又渗进石缝的声音。
陆燎皱了皱眉,暗如无尽深潭的眼眸闪过一丝意味不明地疼惜。他一脚把青鸦踢到床上,点了他止血的xue位,取开青鸦的头巾,包扎到他的手腕。血很快染红了头巾,但速度在减慢。
伤口已经在自己愈合。青鸦能够感受得到。他漠然地闭上眼睛。
青鸦:“真烦。”
陆燎:“你说什么?”
青鸦:“真烦!我这辈子最讨厌受制于人!”
陆燎:“随你怎么说。”
青鸦侧身对着里面,留个消瘦的背部对着陆燎,“如果我不去清性池会怎样?”
“不出数日,一睡不醒。”
“去了又怎样?”
“会像我这样。”
“你怎样?你不就是个活死人吗?”青鸦一想到几十年后,山川良是昔人非,还不如就此在睡梦中死去。
在长风亭停留几天后,买了粮食与水,马匹与衣物,待风沙减弱,陆燎背着风流刀,准备上路。
青鸦还没有下楼。
陆燎看见青鸦还站在三楼的窗前。青鸦也看着陆燎。
凌空还在纵横啸yin。
一楼进来四个黑衣人,牛高马大,面目不善,他们人手一把獠刀,不要吃饭也不要住店,推开小二就往楼梯冲去,突然最前面的一人停下,他说,“等等——有马队奔腾呼号之声!”
凄然以厉,庭柯振动。桌子上的黑木筷在箸筒里摇晃。
他身后其中一人贴着墙壁听了听外面动静,“来得好快。”
又有一人说,“朱雀,青鸦还杀不杀?”
站在最后的人说道,“跟了这么多天,难得碰到他们有分开的时候。”
为首的朱雀思虑道,“已经晚了。”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来不及了,快走!”朱雀一声令下,四人趁从后门还没有锁上,鱼贯而出。
大地震动,万马嘶鸣,气吞万里如虎。长风亭客栈已经门窗紧闭,无人进出。
青鸦眯着眼睛地眺望由远及近的崔氏暗羽。
最好的弓,最好的箭。
他们停在客栈外面,马蹄哒哒,立刻将陆燎包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