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韶傲然屹立于堂中,风骨超然脱尘,引得满座唏嘘。
他冷眼看着那些脑满肠肥的显贵们发出yIn荡的笑声,边冲着自己指手画脚……嗓子眼有些痒,好想吐……
老鸨花蝴蝶一般的穿梭,得意洋洋的脸上足以掉下一斤粉末。
天韶正坐,摆开长琴开始弹奏。只见他信手起调,轻拢慢捻;弹奏之乐便犹如空山凝云,空远幽静;复时玉石碎落,清脆有声,又如凤凰清鸣,飘渺难觅……五音十二律在天韶手中运用自如,刹那间,一个徵音拔高,只觉石破天惊,秋雨倾泻……
天韶漫不经心,忽地耳朵灵敏的捕捉到了一点细微的声响。一个晃神,原来的曲调被硬生生的夹断……
「喀拉喀拉——」
也未再等天韶有机会更改,木头断裂的声音便响遍了整个大堂……
大风过,尘飞扬。
放眼四下,满目蹂痍。
静溢的空气里流淌着的,是死亡的气息。
残垣暴露于天空之下,沙漠中特有的高温似是将一切都蒸的婷婷嫋嫋……一切,都显得不知所措。
而此情此景,又有何人知晓,仅仅在半日之前,这还是世上以华美着称的风月乡——泉郡?
如此一幕如永远静止的画面里,突然就似凭空出现一名穿着黑色劲装男子。他的脸色铁青,最终狠狠的蹬了一下地面,随着微微的三下晃动,他的身影再次消失。
广袤的天地下,又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又过了一小会,厚厚的沙堆再次有了动静。慢慢向下塌陷的沙里露出一张憔悴的脸孔。他的唇紧闭,随着轻微呼吸,鼻翼两侧不断有沙漏出。他停在那儿好久才缓上一口气。最终,这张脸的主人张开紧闭的双眼,茫然的看着四周,神情懵懂犹如稚子。
沙漠里特有的胡杨树仍旧顽强的树立在那,被拴在树墩上的骆驼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诧得望着少年的脸,似是对他的生还感到不可思议。
莫说是它,就连天韶也觉得如此。
当铺天盖地的流苏黄向他卷来,他放宽了心态,几乎是立即就陷入昏睡。直到不久前他才醒了过来……他惊异的发现,除去沙尘到来之际,一小节窗櫺砸伤的左肩,几乎完好无损。他试了试已经脱力的手,顾不得喉间乾渴,呼吸不顺,而后奋力爬出了沙堆。
天韶竭力爬到骆驼的身边,瑟瑟得从身上解下腰带,用牙将自己完好的手和骆驼缠在一起——他的左臂钻心的疼痛,想来必定是骨折了。
随后,他单手抱着它的大腿,安安静静的躺下。
风吹来,带着细细的沙。天韶将头埋在骆驼的肚子下,腹中的飢饿,伤口的疼痛,单薄的衣服不能抵挡烈日,迅速的带走身上的水份……一步一步靠近的死亡……慢慢的,天韶又陷入了昏迷。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看见一个身型优美的白衣男人抱着一柄剑背对着,口中一直不停的喃喃。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天韶能从声音中听出那满溢的温柔。
就似这十几年来一直梦见的情形一样。
天韶有些气闷,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嗓子很渴,就似要冒烟了一般。
十几年来未曾哭过的天韶突然觉得很委屈。泪,再也止不住,陡然下落,坠入黄沙,又迅即湮灭……
一丝遗留下来的泪珠顺着纹路划过嘴边,天韶伸舌舔了舔,咸涩……
天韶舔了舔乾枯的嘴唇,小心翼翼的挪动到骆驼的下颔处。韁绳的摩擦早已使毛皮掉光;那儿……有着能够喷洒成柱的血ye……
天韶再也忍不住一口咬开骆驼的血管,贪婪的大口吸吮着血ye。受惊的骆驼赶紧从地上一翻而起,随后大力的欲甩开天韶。却不想明明是孱弱的人类,却死命的抱着就是不愿意撒手。折腾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流血过多的骆驼再也无法动弹,而天韶,终究在放松之后,昏睡了过去。
胡杨树上,未曾离开的黑衣男子慢慢显形,饶有兴致的看着天韶的动作。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却不想一阵驼铃声响起。
细细碎碎的,自远而至……
黑发男子已经迈开的步子一顿,再次消失在空气中。
天韶悠悠转醒,便发觉身下不再是黄沙,而是舒适的被褥。
一间乾净却朴素的房间,带着年代久远所特有的沧桑。空气中没有弥漫任何香薰的味道,清爽的饭菜香味令天韶好一阵晃神。镂空的床,红漆有些脱落,怪模怪样的有些像断螯的沙蟹;红帏蓝幢,布料很是粗厚,看着浆洗的有些泛白,不过委实乾净。
嗯,很舒服。当然,除去口中弥漫着的那股血ye的味道。
天韶有些闪神,不知口中的血ye味道是从何而来。不过无论如何,这样的味道实在是不好……
门「吱呀——」一声,天韶抬眼,便与进来的男子同时一怔,随即淡淡地笑了一下。而后者却仿若没有想到一般,呆滞了好一会,才回给了天韶一个阳光都为之失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