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跟在浩英宣的身后,往白色甬道的尽头走去。
几个带了口罩的和消毒手套的护理人员和他们擦身而去。雨夜的鼻腔中充斥了一股浓浓的消毒药水的味道。
甬道尽头门关着,一个同样带着口罩看不清面目的护理人员透过一个洞开的橱窗向浩英宣索要证件。
不久,门被打开,就像一堵白色的墙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
透过缝隙,雨夜看到一堆堆的肢体和rou块。他只瞥了一眼就转过头去,就着墙角干呕了起来。
浩英宣扶住他,道,“你呆这边。我进去看看。”他放开手,雨夜却抓住他。
雨夜弯着腰,用眼神告诉他:我陪你。
浩英宣拍拍他的手背,点头。
缝隙的里面是一个白色的大厅。他们进去之后,那道缝隙便悄然合上了。墙壁上光滑得好像是完整一块。
几个护理人员坐在一边的长椅上休息。他们的脸色都不比雨夜好多少。一个个头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
雨夜的鼻子已经完全被里面的消毒水味道麻痹掉了。浩英宣牵着他的手走去最里面的几排长桌边。那里只有一个护理人员在工作。
他飞快地整理着那些肢体,就像处理动物的尸体一样。同一服色的都被扔到一起,还有那些看上去比较完整的也被相同处理。
他的脚边一个女孩坐在那里把他整理过的东西浸泡入消毒水里。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和各种大的玻璃容器。
“你们还不死心啊?”那个男的看见他们走近,便拉下口罩说道,“早跟你们说了剩下的都已经不能辨认了。你们非得看。我们这里还得腾出人手来做消毒工作。不然的话,早一块儿火化了。死人安息,活人也不遭罪。真是的。”男人坚毅的脸上都是疲惫,脸色蜡黄,声音也哑了。
浩英宣咧开嘴朝他一笑,道,“是。我再看几眼就走。”
雨夜听到了他声音里的卑曲和小心迎奉。他望向浩英宣,男人正弯着腰省视着眼前物件的每一个小细节,生怕遗漏了什么。
雨夜终是没有忍心,扯了扯他的袖子,恳求道,“我们出去吧。求你了。”
雨夜不知道哪边生出来的气力,拽着浩英宣的胳膊往门那边拉扯。
浩英宣踉踉跄跄半推半拖地依着雨夜的步伐挪到了门口。
那道缝隙裂开,又再合上。
浩英宣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他突然一把拉过喘着粗气的雨夜,搂紧在怀里。
雨夜被他按着,气闷得差点窒息。他用力拍打了那人的胸膛,闷声喊着,“放开,放开!你要弄死我。”
一阵胡搅蛮缠后,浩英宣总算清醒了点。他讪讪地放开雨夜,道,“对不起。”
雨夜拉他到一边坐下。
良久,浩英宣才长吐了口气,出声道,“清秋。天恒是我最后一个姐姐了。其他的三个都已经战死了。”
雨夜默默地看着他,道,“你说吧。或者人已经不在了。可是我们还能把他们一一拼凑完整。我们有许多跟他们在一起的回忆。”
“是。她仍然是完整的。”浩英宣把头靠上墙壁,慢慢述说,“雨乡那个老家伙,刚见着我时差点没去报警。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总觉得父亲在虐待我。知道吗?清秋,那次他进宫的时候,我正被父亲拎起一只脚往镜湖里甩。所以,他时常会假象着充当我的监护人这一角色。可是,真正被父亲不待见的是天恒。她从小脾气就很硬。而且她出生的时候又好好折腾了一番她那母亲。”
“你们不是亲兄妹?”
“她的母亲是御主春虎。可是君上总是和父亲一起忙政事,所以天恒的抚养几乎是由我亲爸爸一手包办的。这样,我们两个几乎是一起长大的。我每年的生日,她每年的生日,还有亲爸爸每年的生日,我们总能欢声笑语地制造很多乐事。每年那些时候,一向板着脸一年四季都难得笑一下的父亲也会网开一面地过来陪个笑脸。我和天恒都很知足的。我原本是这么认为的。后来她去参军,我进了安全营。那是同一年的事。我唯一记得父亲脾气最不好的一段时日就是在那时。以前我不明就里,后来我猜知道原因。先是大姐,再接着是二姐。然后是三姐。她们一个个地离开。平康会在每年她们的祭日yin诗作画,把眼泪当墨汁用。父亲则喝酒。和敏慧君两个一人一坛,就着月光喝。亲爸爸会带了我去神院,祭坛上一跪就是一个晚上。”浩英宣叹息了一声,道,“我想父亲是爱着天恒。以前是我错了。天恒殉职的消息传来时,父亲几乎是暴怒的。但他最终没有来这里。而我来了,我想让自己反省一下。”
“反省什么?”雨夜茫然问。
“反省很多事。我做错的事。如今改悔不了的事。”浩英宣深吸了口气,微笑起来,道,“也说说你那朋友。他在你心里也是完整的吧?”
“不知道。”雨夜把头枕上浩英宣的肩膀,道,“我只保留了他二十三岁以后的回忆。他以前事我都不清楚。我只记得我刚和他见面的那会儿他正蹲在军校门口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