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叫了他一遍,轻笑着问:“想什么呢?”
们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得宠的,后位仍虚空着,皇帝算是虚的实的好处都给了严家,把严家订死了给他卖命。现在老严没了,两个小严也很争气,尤其隽英军统领将军严霁岭,把个京畿防护做得点水不漏。
“升鋐——”
“敏王爷的样子,可跟当年的先帝爷一个稿子。”猛可里什么不知轻重的人说这么一句,周围一下子静了,像一群鸭子一下子给一齐生生掐断了脖子。
听见有人叫他,升鋐怔了怔。这名字平日是没人叫的,他是爷,王爷,主子,母妃叫他鋐儿。而他原来的名字,叫做宁鋐,新皇登极就为着避讳改了,估计也没有人记得了。
——那个位置是我的!
在分州的时候有这个念头,因为是他的封域地界,周围都是自己惯用可信度人,用不到太多遮掩。也或许是离着这御座龙位远,渴求的心也不十分重。当真到了面前,看见高高在上的那一把椅子,脑袋里轰的一下子,再要他咬着牙,硬生生把身子脖子扳下去,叩拜——觉得平生从没有这样的屈辱。于是当年母妃遵遵教导他无论如何要拿到那一个位置的话,从没那样鲜明深刻,在他脑子里响得盖过自己御前奏对的声音,几乎恐怕被人听见。
风过来吹得冰池边上的垂杨柳丝绦飘飞,也是轻轻地没什么声音。
“啊!”吴兰恍然回过神来,“我是在想,不是回雁关出了什么事,而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不要紧。升鋐心想,现在已经大了。
升鋐低头饮酒,在心里冷笑。
吴兰自然而然地接道:“王爷回京了啊。”
吴兰听了,沉默一会儿,袖起手躬了躬身子,说:王爷是有心气,有大志的。
升鋐不耐烦,转了个题目道:“查出来回雁关出什么事了?向越为什么回来得比往年都早?”半晌却没有回答,不由得他回了回头。“吴先生?”
后来吴兰跟他讲:王爷是年轻,在分州的时候人人哄着,都没尝过低头的滋味,所以太受不得委屈了。又讲,来京城,就是受委屈的。
见驾的时候,所有心思力气,都用在克制,克制自己不要礼行到一半的时候跳起来,对着上头大喊:那个位置是我的!
升鋐说:也好,在这里受委屈,好过在分州的高高在上——分州那是自欺欺人的高高在上,他宁可不要。
宴席开头皇帝就叫搬椅子到树荫下去的时候,升鋐还在心里冷笑,想这不过三月阳春天气,哪里就大太阳晒化了人了。皇帝跟懂他心思一样加了一句:朕不比敏王的岁数了。
正要说话时候上座的声音先了一步。“正是。”笑,“是比朕更像当年先帝的模样。”
指甲又掐在掌心上。
一个多时辰,下来的时候,掌心都给指甲掐紫了。
升鋐并不因为这奉承高兴。大志又怎样?古往今来多少有大志的,给晏清江水冲一冲,刷一刷,也就干净了,不剩下什么,只空留下史书帝王志上几个呆板名字罢了。他正色道:“我请先生来,是为我良师、诤友,先生不要轻易夸我。”
升鋐对这突然的郑重其事没法,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转过身走路,脸上还是不甚以为然的神情。
吴兰也知道他没听进去,还是跟在后面低声道:“王爷还年轻,等日子长了,也就知道了:什么事都不是容易的。”
本来到十六岁的时候,已经算大了,照例封了敏王,升鋐却迟迟没有按照祖制离京到封域去,宓妃和洪家人,攒足了精神正要把他往上推,却出了事故。宓妃暴病死了,洪家势力退潮似的衰减许多。升鋐穿着孝服被送到分州——那是四年前的事情,到今天记忆犹新。
升鋐微微一惊:“什么?”
升鋐名义上是三月头回的京,实际上先在京城待着也有小半个月了,三月初五见的驾,朝堂上满满的人,依足了礼三跪九叩,看不见远远在上面的人,他的皇兄,大祁皇帝。
“臣——”升鋐暗暗咬了咬牙,“臣
皇帝也没有让他,受完了礼褒赏了几句空的虚的,就散了,到这一日升鋐想一想,也不记得他什么模样,什么声音,说的什么话,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团金灿灿坐在上面。
不为他是正宫嫡长子,这个位置,哪里轮得到他?
马上就有一堆人奉承说皇上正年富力强。升鋐却在心里说:你不过是比我年纪大一些!
那声音很慢,尾音拖沓,没什么力气。升鋐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坐在树荫下面,阴影掩去神情,看不清。
先帝薨的时候升鋐十一岁,太子十九,纪承章力主太子继位的理由就是:十皇子年纪太小,而太子为正宫嫡长子,品性谦恭无失,名正言顺。宓妃那时候权势滔天,也被这“名正言顺”四个字绊了脚。再来就是恨升鋐生得晚了,十一岁的年纪背得出书礼六经,人人都会赞一声“神童”,但是说咨政治国,每个人都会说他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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