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潇漓从记事起,在这个世间已然千年,千年来,他从深山迁到村镇,再从村镇迁到皇城。漫漫尘世,他冷眼看着身边的人们出生,成长,再到死亡,千篇一律的进程不知何时磨光了他初始的热情,让他变得冷若冰霜,淡漠地看着生离死别,淡漠地看着朝代更迭。只有偶尔的几个修炼者,或出于善或出于恶通过法术召唤他时,他才会提起一丝兴趣,以一半寿命为代价,促成他们的愿望,不管这愿望是济世亦或是逆天。
然而久了,他也会觉得困乏,厌恶了这个虚伪的世间,隐居到了杳无人烟的深山。
不曾想,百年后会有一波人掂着锄头铁锨跑深山里把他挖了出去,杉潇漓无聊,便默许了他们,随着一行人入住了常府大宅。
一住便是十八年,他知道这府宅的年轻少爷死于顽疾,也目睹了小少爷从小便弱不禁风的体质。本来,常寿的寿命会在明年年末终止,但奇怪的是一月前这具身体便没有了魂魄,而现在,他的身体里寄住了一只金色的灵魂。正是因为如此,杉潇漓那天才会破例显出原身,遂被常寿气得不轻。
今天是清明,常老爷子早早地就去山上寺庙结缘烧香了,阿福也跟着。常寿装病,人家前脚刚走他后脚可溜出了府,朝着与常老爷子相反的山头奔去。当然,常寿他是跑不快的,所以此奔非彼奔,他也就心跟个跑跑。
一路从山脚上起,常寿踩着磷峋的石阶慢慢攀爬,有时会遇到缓坡,他就沿踩出的土路前进。这一路走地很欢乐,常寿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头上戴着柳枝条编的草帽,走走瞧瞧,在他原来住的城市,根本没有见过大山。
正走着,忽然听到一阵栖鸟惊起的声音,常寿循着动静扒开旁边的灌木,沿途摸索前行,走了有一段路,忽然发现前方豁然开朗,有一小片秃地,而中间有一个扎两个小髻的半大孩童,这倒没引起常寿多大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男孩手里快被压死的野鸭。
男孩趴在地上死死压着朝他一半大的鸭子,抽空看眼在旁边幸灾乐祸的常寿,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那谁,你看到了就不会帮忙吗!”
常寿赶紧小跑着蹲到男孩旁边,问:“哎呀哎呀,这怎么下手?”
男孩再白他一眼,“捂住它鼻子,憋死它。”
常寿跃跃欲试地用一只手固定住鸭子的头,然后另一只手伸出俩指头‘啵’堵在鸭嘴上的两个出气口处。鸭子脖子一伸,张嘴“嘎—嘎—嘎—”撕心裂肺地叫唤。
男孩呆滞的抬头看常寿,“你干啥?”
常寿很得意地看着他,“捂着它鼻子呀。”
男孩老实不客气地继续翻白眼,“你没看到它还张着嘴的吗!”
常寿又赶紧用手捏鸭子的扁嘴巴,但没拿捏好方法,凶悍的鸭子一下可夹住了他的手。
常寿“嗷”的一声,连忙退后,举起从鸭嘴里拔出来的手指可怜兮兮地看地上的男孩。
地上的男孩黑着脸,常寿本来还想哼唧两句这会也不敢了,委屈地说:“才不是这样杀鸭子的!”
男孩瞪着他,“那你说怎么办!”
常寿叉腰站着,颇有股大将风范,说:“得拿水淹死。”
男孩一听,气急败坏地骂他,“你脑子有病吧!鸭子会囚水!”
常寿平时最讨厌人家说他脑子有病了,当即反驳回去:“谁说要让它自己淹死啦,摁水里,懂么!摁水里!”
男孩听后,觉得有道理,爬起来提着鸭脖子往芦苇丛拖,那对面有个大水坑。不过这鸭子太肥了,拖了两三步就垮了,男孩回头讨好地看常寿,“嘿,帮个忙。”
常寿一甩头,“凭什么!”
男孩犹豫片刻,咬牙跺脚豁出去了,说:“鸭子分你一条腿!”
常寿不为所动,“一半!”
男孩磨磨牙,“鸭脖子鸭翅也给你!”
常寿坚持,“一半!”
男孩气得不行,咕哝一句,狠狠道:“好!上路!”
常寿乐呵呵地跑过去接过鸭脖子,男孩抬着鸭子脚,两人朝大水坑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