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沧桑,世事变迁,季节轮转,此荣彼没,壮士暮年,红颜枯骨……
不知过了多少年,我记不清时间,只记得夏炎昌盛了,又湮灭了,一个国家建立了,忽而又被灭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几乎已经麻木了。
我不晓得为何自己没有入地府,也为何没有魂飞魄散,更为何没有失去理智,只是随着一阵又一阵的风,飘来荡去,没有终点。
这么些年,说不怨,就是自欺欺人,但是也不曾真正的怨恨过,似乎失去了身体,连感情也单薄了许多,更何况前生他的感情显有浓烈的时候。
又一阵风吹过,我被挂在了树梢之间,下面是一方庭院,小的可怜——与我的府邸相比而言。
未多久,庭院过道里走出一十五六的少年,剑眉朗目,丰唇挺鼻,身材纤细却有力,背后挂了把剑。
他解下剑,微一提气,提剑前刺,腰一转,脚下踩位,初时还不紧不慢,到后来越舞越快,只剑光飞舞,灼灼耀眼。
差了些。我百无聊赖下看了会,不由摇头,就这么点功夫,还不够人兴起比武的兴趣。
“谁?”少年陡然停剑,一脸谨慎的环目四顾。
“呵呵……”我笑出声来,过了几十年终于又有人听到,大约有些年可以不无聊了。
他就是我下一个要跟着的主。
人世间总有些人有着通灵的能力,无论他们知道运用还是不知,我就遇到过五个。
最初的是剑客吧,傻不拉唧的一个丫头,单纯无知,却也执着,老是爱问些让人答不上来的话。我对她起了兴趣,便出声唤她“丫头”,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傻傻的笑:“你再叫我吗?”然后一跟就是几十年,眼看她成名,眼看她嫁人,眼看她寿终。
第二位是一名书生,意气风发,羽扇纶巾,他有一双极为耐看的眼睛,眼中常常含笑,喜欢靠在窗口对着屋角喃喃自语:“怎么会碰上个鬼呢?”他是个聪明的人,我自问也比不上他,奇怪的是他总喜欢嘀咕这句话,而且分明是讲给我听的。
我想,我喜欢他,不只是他的眼睛讨我喜欢,还有是他太聪明了,一眼就能望到人的心里,让人觉得分外不舒服,然后他眯起眼对我笑,我同样回以一笑。
我对他的评价唯有“恶劣”两字,不过我喜欢。
第三位是谁呢?我不大愿意想起,那人实在是笨,老是被人耍的团团转,即使我提醒过他。他同前面两人不一样,只能听到我的声音,而看不见我。可能是傻人真的有傻福,他居然娶了位美丽而多情的妻子,男儿身的妻子,与世道相悖而行,却意外的幸福。
第四位的他,是名魔教的杀手,没有杀手的冷,有着春水一般的温柔,让人连死亡也是含笑的。他的洁癖很重,每次杀过人总要洗澡,那双明媚的眼也会闭上,卸去了一身的武装。这时的他邪气魅惑,残酷冷血,桀骜不驯……突兀的令人诧异。
也是这时,他发现了自己,然后……
然后,还有谁呢,对了那个失去了双脚的孩子,Jing致漂亮的琉璃娃娃,易碎而倔强,一手漂亮的书法,令我赞叹不已,他有一颗冷漠如冰雪的心,却是名为世人所称赞的“圣医”,不是医不了自己的脚,却固执的不愿医。“世人总是被表象所迷惑,"我笑着说,"你与我很象。”
……
我对着少年微微一笑,自我介绍:“连,连锦绣。”
不知这位少年又是怎样一个人。
本以为这无尽的魂命就是在观察各色人生中度过,不曾想会被一名小小的道士给超度了,想来也是极为羞人的。
一只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头的鬼居然会被一个弱冠都不到的道士给灭了,简直就是侮辱了鬼格,好吧,我想说的是,那道士的法器实在厉害。
末了时分,我的灵魂在撕扯,痛不欲生,还闲心的想,还有没有投胎的机会。
说来也是我倒霉,那名少年的身份居然不普通,是位名不见经传的皇子,难得的是他还有争位的野心,与之相配应的能力与手段。
既然他是自己罕有的牵扯(能看到自己)也就无妨提供些帮助,好歹也是当过丞相的不是,即使是有些年没勾心斗角过,可是这些年看的还是够多,稍稍一动动脑,往日的回忆就又回来了。
于是,拉帮结派,陷害暗杀,无所不用其极。
继而被一多管闲事的道士发现,打着降妖除魔的名号来替天行道了。
唉,但愿这少年能登上皇位,也不枉我被灭一场。
又一阵剧烈的疼痛,整个灵魂都在扭曲,疼的我恨不能昏死过去,眼前白光直闪,我完全感觉不到外面。
无止境的痛楚,似乎要延续要天荒地老。
呵,可恶的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