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府已成凶宅,大门也落了锁,但一开始确实有些胆大之徒想偷偷摸进去发一笔小财,可后来传言这里闹鬼,还有人说亲耳听到鬼在唱歌,此后就再没人敢去了。
纪远山自不去理会什么闹鬼的传言,他站在院子里,略微辨别了一下方向,便朝着“戊”字号药房所在的位置掠了过去,之前他对夏侯府的格局早就记得熟了,自问不会找错。
推开药房的门,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纪远山皱紧眉头退了一步,从怀中摸出蒙面巾掩住口鼻,才走了进去,夏侯桐弄药的地方,他总觉得小心为上。
药房里更是一团漆黑,他摸到一只蜡烛,点着了,端着在房里走了两个来回。这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用具,另外架子上还摆着不少药材,纪远山自问对于医药方面还知道一些皮毛,但这屋里的药材他却一样也不认识,除了这些,纪远山本来以为应有的瓶瓶罐罐却没怎么见到,即便有也都是空的,所以也无从知道当初夏侯桐在这里弄了什么,不过后来他在一处格子里发现了两本薄薄的小册子,便顺手揣进了怀里。
药房里气味难闻,纪远山也不欲久留,他最后再转了一圈,便退了出来。
站在当院,纪远山正想着既然来了一趟,要不要再去其他屋里看看,便在此时,他忽然听到黑暗中飘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果然就像……有什么人在唱歌!
饶是纪远山艺高胆大,站在这刚死了几十口人、又传言闹鬼的地方,突然听见一片死寂中竟有隐约歌声传来,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忙定了定心神,再仔细听,却又什么也听不到了,就好像刚才是他的幻觉,这就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纪远山决定赶紧离开这里,可是他才纵身掠出十几丈远,耳边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又来了!而且比刚才好像离得还近了些!纪远山干脆停下来,凝神细细分辨了一下,然后向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奔了过去,暗想我倒要看看这是何方妖孽!
声音仍旧时断时续,纪远山走得也不快,而他越是循声而去,心里越被巨大的惊喜一点点攫住,这声音……竟好像是凡尘!因为人唱歌的声音和说话时不太一样,纪远山从未听过凡尘唱歌,但此刻多听几句,还是能听出来!
唱歌的人的确是凡尘。
那一晚开始得很顺利;
那一晚进行得也很顺利;
他费尽心机只为信守一个承诺,他答应过他,决不亲自动手;
他做到了,他的仇人也死了,潜在他身体中一直盘旋不去的那个灵魂也终于放过了他;
一场借刀杀人的计划,到此堪称完美!
只可惜人算终不如天算……
那一晚的结局,让他心灰意冷。
想起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替别人杀过很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不认识他们,下手亦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即使被人当场撞破也不曾怕过什么;可偏偏当他真正想要为自己杀一个人的时候,却无法下手,偏偏当他不是凶手而被人当场撞见的时候,却惊惧到了极点!
这多么讽刺!
那一晚,看着林北涯匆匆逃开的背影,想着他之前说过的话,凡尘就知道,一切都该结束了。他朝着林北涯的身影隐没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然后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了那充满血腥气的院子。
出了夏侯府,凡尘在一片延绵不断的屋脊上发足狂奔,却没有目的,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祥龙客栈的掌柜误死在他手上,当时他在外游荡了一日,当晚也是这么纵身在屋脊上飞掠,但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还知道那里肯定有人在等着他,会收留他,所以他心里一点儿也不怕,反而轻松惬意,就好像在屋顶上迎风散步。
而这一次,前面再没有人等着他,那个给他安慰的人已被他远远抛在了身后。
兜兜转转,凡尘又来到了城北的观音巷,这里的空气一如既往有着酸腐的味道,两旁是低矮破败的民房。巷子尽头便是那间破庙,两扇朱漆斑驳的门板被他一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在黑夜里听来十分刺耳。进门是个小院子,一侧的院墙已经塌了大半,里面仅残留一间大殿,就是这样一个所在,于冬天的夜晚也成为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乞丐们最好的栖身之所。
大殿里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气味更加难闻,凡尘皱了皱眉,转身出来,干脆在院子角落的大槐树下抱膝而坐。冷风吹来,他抱着肩膀缩了一下。
看来在那人身边享受了两年安逸的生活,他也变得娇气了呢,凡尘不无自嘲地想,从今往后,他该努力适应着让一切重头来过。只是,他要怎么去适应呢,在爱过恨过之后,他再也回不去那个只为活着而一天天硬撑下去的少年,更何况那个时候他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炽烈的灵魂在鞭策着他。
正是因为小冬,他身不由己被扯入复仇的轨迹中,而他也带着前世的刻骨仇恨日复一日深陷其中,分不清谁是谁,他也无意去分清,只想放手一搏,将这恨肆无忌惮地发/泄出去,然而他终究忽略了一点,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