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营外劳作时,沈江夏第二次和斯皮尔曼交谈。
那天威廉去接待奥斯维辛里来的医生,于是沈江夏便去指挥那天的营外劳动。
过了下午最热的时间点后,秋天的的影子便越发明显,树木渐渐枯黄,微风中也传来一丝收获的味道,只是那一片片的农场里却不见劳作的人的身影,倒是边上的树林里有一群伐木的囚徒。
囚徒们将砍倒的树木一一锯断然后劈好垒成一堆,在党卫军和狼狗的视线下,囚徒们井然有序地劳作着,长时间的苦力已经压弯了他们的背,磨碎了他们的灵魂。
沈江夏坐在垒好的木柴堆上,嘴中叼着没点火的香烟,悠然地看着渐渐西下的太阳。
新砍的木柴要用于另一间营房的建造,斯皮尔曼作为‘监督人’,负责每天清点人数、向沈江夏汇报情况,因为是物理学博士,所以还兼当起了结构工程师。说来让学习量子物理等高深学科的物理学博士计算一间小营房的受力结构,也是挺让人发笑的。
“报告长官,建造营房的木柴还需要再砍伐一天才能收齐……”
沈江夏坐在柴堆上,没有下来,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低着头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后,突然开口,“不要反抗,不要多事,管好自己,其它的,不要听也不要看……”
沈江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直接开门见山地说,算是他对男人的一个忠告。斯皮尔曼的傲气太重,即使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剥削和折磨,斯皮尔曼虽然将傲气收敛了起来,但是并没有消失,总有一天,斯皮尔曼会被自己太过骄傲的性格逼死。
斯皮尔曼咬了咬牙,看着漠然垂首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宁愿被枪毙、被折磨致死,也不愿意被纳粹走狗救!”
沈江夏跳下柴堆,一巴掌便甩了过去,将斯皮尔曼打得趔趄了一步。看着愤恨地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男人,沈江夏冷笑着拿下衔在唇间的香烟,“轻易选择死亡的人是愚蠢的,你怎么知道自己就不能活下去?如果是因为可笑的自尊而选择去死,那你才是真的丢掉了自尊!”
斯皮尔曼维持着被打的姿势站在原地,眼神怨毒地看着沈江夏不语,沈江夏瞥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一回过头就正好看到威廉站在不远处,悠闲地靠在一摞垒得高高的柴堆边看着自己。
沈江夏走过去,朝威廉伸手,“火柴呢?我的丢了”
威廉自然地抽出火柴为沈江夏点上,随口问道,“刚刚你们聊什么?我看到你打了他一巴掌”
“唔…他没有完成今天的任务数量而已”
威廉鼻尖凑近沈江夏唇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徐徐地吐出来,轻笑着说道,“我不信”
沈江夏微微推开威廉,没有搭理他。
威廉收起调笑的神情,突然严肃地说道,“苏联战线不断挺进,也许我们要往回撤了”
沈江夏淡淡地嗯了一声,毕竟卡廷森林事件他还是有所耳闻的,随着波苏关系的恶化,苏军占领波兰的速度肯定会加快,到那时候他们就必须往回撤。
两人缓步走在田野上,黄昏的余晖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威廉双手插在口袋里,倒退着走在田边,微风拂起他军帽下耳边的金发,落日的余晖柔化了他铁灰色的眸子,整个人竟然温柔得不可思议。
沈江夏笑眯眯地看着男人,语气愉悦地问道,“你就看着那个医生直接笑出声来了?”
威廉耸了耸肩,一副理所当然地表情,“当然,他滚下楼梯的样子就像皮球一样,我为什么不笑?”
沈江夏设想了下那个一副高高在上的医生当众滚下楼梯,而威廉就在一旁十分不客气地嘲笑的场景,就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就不怕他记恨在心上?”
“他一个奥斯维辛里的小医生,我为什么要怕他?”
两个身穿军装的男人走在田野上,悠悠然地聊天调笑,平和而宁静,巨大的余晖笼罩着两人的身影,暖光洒满了田野,这里远离所有的战争与杀戮,时间美好得像静止了一般。
威廉用所有的时间看着眼前的人,心中被一种软软的、温暖的感觉溢满,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这么喜欢每一分每一秒,好想,就一直这样……
然而,突然跑来通报的小军官打破了这一切。
威廉脸色微微一沉,沈江夏的表情也不大好看,苏军挺近的步伐比他们想得还要快。
一会后,普瓦绍夫劳动营的军官全都聚在了威廉的别墅客厅里,房间内烟雾缭绕,气氛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苏军不断逼近,这里恐怕不能呆久”
站在窗边吸烟的威廉淡淡地开口,“估计上面的命令很快就会下达,大家都准备好,随时准备撤退……”
沈江夏看着每个人沉默的脸,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从历史看来,纳粹分子粗暴而残忍,多数人手上都沾满了无辜的鲜血,但是当自己身处于这个集体中时,沈江夏却又忍不住感慨。昔日的帝国逐渐倒塌,曾经意气风发的人全都淹没在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