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辰道:“这雪越下越大,若再站在这里只怕会着了风寒,不如回去吧。”
翊辰“嗯”了一声,我便赶忙拉上不愿走的古纳青跟随他一道离开了梅园。
古纳青不怎么怕翊辰,这些日子里翊辰来我宫里时总会与她说说话,她性子本就活泼,起先有些拘束但也只拘了一日而已,没有经历过风浪无忧无虑的少女就是这般纯粹可爱。
有一日翊辰随口问了她一句会不会弹琴,她说会,于是翊辰立刻命人送来了一把琴,她弹了一首寻常的琴曲,弹得甚好,翊辰微笑着凝神片刻后问她:“你知道《夕阳曲》吗?”
站在翊辰身侧的我和万芷兰都不自觉地微微颤了颤身子,芷兰悄悄伸手握住我的手,方才让我的心又安了下来。
翊辰和古纳青并没有察觉到我和芷兰的反应,古纳青答道:“知道,这是你们大俞的名曲,我们大周好多人都学呢。”
翊辰突然有些抑制不住的喜意,他急切问道:“那你可学过?”
古纳青摇头道:“没有。”
翊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望,他没有继续追问原因,因为其实这个理由,即便他不问,他也是知道的,我也是知道的。
世人皆知景承帝尚为王爷时曾与瑾安郡主两情相悦,更知那《夕阳曲》出自瑾安郡主之手,后来姚家出事,瑾安郡主也被牵连处死,而其亦成了景承帝心头一个解不开的结,关于瑾安郡主昔年的一切,没人敢在景承帝面前提起,包括那首曾经名传天下的《夕阳曲》。尽管此曲在民间依旧流传,仍是许多女子争相学习的曲子,但凡是来日有入宫机会的管家闺秀皆如守着一个默认的规矩般将其避开,只为求一个稳妥。
古纳青作为周国公主,生来就已注定了来日和亲的命运,她如今年仅十五,照着日子算,她初学琴时景承已登基称帝,彼时瑾安郡主也早已不在,所奏《夕阳曲》之人已在景承帝心中留下印记,为保万全,自然还是不学为妥。
其实这些日子的相处里,我瞧得出来,翊辰是喜欢古纳青的,古纳青气质远胜于常人,性子又纯真活泼,不似其他女子般因被规矩束缚惯了而缺失了少女特有的灵气,翊辰在我这里与她说话儿时,我见到了翊辰这么多年来少有的、真心的笑容,那种笑容是人所不自觉地、由心底自外而露出的,翊辰看着她的目光总是柔和的,那不是一个君王看向嫔妃的目光,而是一个男人看向自己心爱女人的目光,就像曾经我爹看向我娘的时候,就像曾经翊辰看向我的时候……
许多年,都未曾见过他放下一切烦扰舒心地笑过了。
我想,若是古纳青能够留在宫中长伴翊辰身边也好,自从十多年前姚家出事、“我”葬身火海,翊辰便将自己困在了他与我的过往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该走出来为自己再爱一次了。
古纳青是个好姑娘,又与我投缘,她很喜欢锁玉的永平,我时常和她一起哄着永平、逗着永平,那时候锁玉的离去带给我心上的伤痛就会减弱许多,如果日后能好好陪在翊辰身边的人是古纳青,我自然也是放心的。只是愿意与否,终究还是看翊辰的意思,那日在梅园里,他明明情不自禁地很想用笛声为古纳青的一舞伴奏,可他在挣扎良久后还是选择了守着一个自己定下的空虚诺言……
深冬之夜,窗外大风呼啸,雪落满院,我蜷在被子里眉心紧蹙,额上汗珠子大颗大颗地滚下,我双手死死抓着棉被,拧出的力度近乎能将之撕破,双膝的酸疼伴着全身上下的忽冷忽热让我痛不欲生,喉咙仿佛被人扼住般喘不过气来,我咬牙死死地忍者,不知忍了多久,身上的痛楚终于缓缓减轻了些,力气透支的我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往年留下的病根,在这个冬日里发作得越发厉害了。
两日之后,前头忽然传来了翊辰的旨意,这旨意有两道,一是先帝的十皇子、翊辰的十皇弟被封为淮王,赐府邸;二是周国和亲公主赐婚于淮王为其正室,择良辰吉日完婚。
淮王如今年岁十九,此前尚未婚配,是先帝与昔年庆贵妃所生,风度翩翩、博学多才,也是皇室中出类拔萃的好男儿,淮王在宫中与古纳青也曾有过两面之缘,他似是挺喜欢这个邻国而来的小公主,而她对他也算欣赏,二人结为夫妻,大抵来日也能成为一段佳话。
我没有忍住心中的念头,寻得一日与翊辰独处的机会时便问了他为何不将古纳青纳为他的妃嫔,我始终记得那日他那双看向我时复杂又带着冷意的目光:“朕纳不纳谁为妃,都是朕的意思,你连朕也想管吗?”
我知道,许多事情,以我现在的身份与地位是无法能够自己说出口的,所以,我找上了万芷兰。
芷兰与其说是翊辰的妃子,倒不如说更像是宫里少有的能说一些话的朋友,她与翊辰认识得早,年幼时他们就是玩伴,后来两人奉命成婚,比起二人间从未有过的男女之爱,他们之间最珍贵的还是昔年的朋友之情。
就像“姚夕儿”这三个字,敢在这宫里对翊辰提起的人没有几个,但芷兰绝对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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