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叹一口气,长泛无法从政,所以父亲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想让长泛成为自己的幕僚,可,倘或往后某日知晓自己是女儿身…
想到这些,沈长念摇头将繁杂的心思抛到脑后,开始临摹王右军的楷体,等他再次回过神来时,却看见一人满面通红地倚靠在门框边。
不是害羞,是喝多了。
沈长念看向自己的庶兄,虽然他比自己年长,但算着身份,他还要向自己行礼,而沈长泛平日里最注重规矩,自然不会让自己先有动作。
果然,沈长泛发现长念的注视后,醉醺醺地将陶质酒瓶放在门廊边,摇摇晃晃地走进书房内,拍了拍衣裳,摇头晃脑着拱手行礼。
“沈…沈长念”饮酒过度让他有些口齿不清“父亲让你去前厅,说是,嗯,说是有客人拜访。”
沈长念认真地回礼“我知晓了。”
于是沈长泛转身想要离开,沈长念看着他孱弱的背影,鼻尖一阵酸意,忽的叫住他。
“长泛”他劝道“人生有很多路可以走,官场黑暗,或许并不适合你,这次劫难说不定就是逼你走其他的路。”
沈长泛顿了顿,拾起酒瓶,转过身,依旧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你是局外人,所以能说得云淡风轻。”
沈长念顿了顿,不再多言。
“沈长念”沈长泛瞥着他沉闷的样子,恍若忽然清醒,笑得越发狠厉“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的出生。”
沈长念一惊。
“如果没有你,我就是沈家嫡系唯一的血脉;如果没有你,父亲也就不会用我试水;如果没有你,我也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前程会影响姐妹的婚嫁,可我...”话只说了一半,沈长泛忽然止声,灌了自己几口酒,转身离开,留下身后沉默的人。
他继续向前走,眼神逐渐黯淡。
可我...总是不愿意对你下手。
沈长泛回想起小男孩刚出生时,软软的一团;回想起他笑嘻嘻地抱住自己的小腿喊着“咯咯”;回想起他跌倒时哭着要自己抱的场面,心底一软。
可他脑海里,还闪过的,是父亲知道自己不能入仕后的无所作为,是姨娘知道自己不愿意争夺爵位后的哭泣,还有...他陡然捏碎了酒瓶。
如果沈重不能为自己谋取前程,那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
沈长泛仰头看向天空,太阳的灼热刺得他眼睛疼痛,但他却死死地盯住许久,终于松开了鲜血滴落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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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念踢了块石子,石子滚进冰冻的池塘里,在冰面上转了几圈,又停了下来。
他走在去往前厅的小道上,有些说不清自己心内的感受。
长泛的母亲和沈周氏关系并不好,他自小就知道。只是小时候沈重有意让他和长泛待在一起,甚至他照顾自己的时间比母亲照顾自己的时间还长,所以他们幼时关系一直颇为亲近。
他知道沈重想让他们兄弟俩相互扶持,他很乐意,本以为长泛和他的心思一样。
却没想到,他心里的悲苦和怨言…没有说出来罢了。
沈长念垂着头,有些理解他的感受,但终究还是失落比较多。
沈长念走到正厅外,还没进入院子里,远远地就听见沈重爽朗的笑声。
古往今来,每当谈及官员,世人骂一句“黑心”,或者说是“贪婪”,但实际上,只有真正入仕的人才知道,为官不易。
刚进朝的官员,尤其是寒门出身的官员,如果不贪,贪官就要把你视为眼中钉rou中刺;如果贪婪,百姓就要把你视作社会的蛀虫。
官职越做越高,盯着你的眼睛也就越来越多,所以高官,尤其是干净的高官,最需要练就一身喜恶不形于色的本领。
也因此,自小到大,即便是作为亲生儿子的沈长念,也极少听见父亲的笑声,更别说是这般开怀大笑。
他挑了挑眉,暗自道了声“稀奇”,快步走到门外,就看见茗泉的新收的干儿子顺祥正守在门口,于是上前通告了一声。
顺祥显然事先得了沈重的吩咐,见到沈长念,脸上堆满笑容,皱纹全然聚在一起,他弯腰,轻轻地替长念拉开门,低声说道:“老爷等候您许久了。”
沈长念礼貌性地颔首,走进门去便看见一位芝兰玉树的男子。他的相貌与时兴的女子柔媚之美不同,眉色墨黑,倒是显出别样的阳刚之气。
但俗语说“刚则易折”,放在容貌也是适合的。倘或五官太过刚硬,就容易透出凶恶,可他却意外地在脸颊旁生出小酒窝,平白增添几分亲切感。
一见如故,大抵是这种感觉。
沈重看两人相互间打量了一会儿,就捋了捋半白的长须,站在男子的身旁,笑着介绍道:“长念,快来见过你表兄。”转过头又说道:”文瀚,这就是你那不成才的表弟,长念。”
沈长念是嫡子,他的表兄自然是东郡周氏的后人,略微细想,他就知道这位表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