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着老茧的手。这双手曾经是柔嫩的,只会读书写字,或是做做简单的针线活。而今,叶家甚至烧不起大点的煤炉,她的手被冻出了一道道口子,冻得最厉害的小指用细绷带包着,微微发肿。
有一瞬间他也想挣开这双手,想放弃之前所有努力,向她和盘托出,道一声对不起之后不管不顾去上海。然而这个念头刚出他就在心里掐灭了。
辜负了一个人,还要辜负另一个人吗。
他哑声问她:“给日本人当差,能挣钱。你会让我去吗?”
陈慧反应过来,一直一直摇头,眉宇间是刻骨的仇恨和愤怒。她说:“咱们家再苦都能忍,如果你也给日本人做事,我……”
叶宣棠便拉着她的手往大门里走,低声说话。他的语气介乎悲哀和安慰之间,不知是对陈慧还是对自己:“你放心,我不会的。就算我死也不会投靠日本人。”两个人一同迈进高高的门槛,叶宣棠缓慢而郑重地把大门关好,插上粗长的漆木大闩。
胡同里不少人倚在自家门口或是站得远远的看,有的看轿车有的看叶家的笑话,还有的单纯看个热闹。他们中的大部分是被日本人占了地赶出来,刚“规划”到这条胡同不久的,听说过大门最宽的这一户曾经富贵显赫,也亲眼看见他们被欺压得最狠,度日艰难,但是他们都不敢和这家人打招呼说话。
见门已经关上,出来围观的人们略略失望之后也就各自回了家。
&&&&&&&&&&&&&&&&&&&&&&&&第5章 第 5 章
梅花开过,迎春花开,几番燕去燕回之间时光流逝得飞快。这几年对叶宣棠和整个叶家来说恍惚而又仓惶。
老六媳妇有了孩子,身体不好小产了;福晋钮祜禄氏和张氏愁病交加相继身亡;老二老三闹矛盾,先后各自搬了出去;四格格出嫁,五格格去了延安,六格格上了高中……从陈慧难产而死到现在也有一年了。
一年,真长啊。
叶宣棠时常会梦到她,梦到她的手,梦到她圆圆的大眼睛。她望着他,说,宣棠,以后就好了。
以后是多后?叶宣棠伸出手想拥住她,却什么也触不到,一片虚无。这一年里他总是半宿半宿地睡不着觉,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红木承尘,等到窗外透出鱼肚白,又挣扎着起身工作。
他现在是一所中学的老师,以前教古文,现在教英语。和他相熟的人都惊问他怎么会来当老师,他想了想,实在不足为外人道,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年少的时候不想碰一点和学问沾边的东西,只追逐刺激痛快纸醉金迷,聪明少自谨,多情却不专。他和老四一样,学不好好上却说得一口流利外语,书不好好读却作得花团诗词锦绣文章。是了,那样的丰足底蕴,那样的长久熏陶,百十年王侯高门之家培育出的贵胄子弟,往往轻易就能远超常人。他不应该辜负,所以他倾尽自己所有给予了学生,只希望往后的少年们不要像他一样庸碌一生。
六格格宣榕向往五格格战争时期投奔革命的胆识勇气,也学着关心时事起来。她每日放学路上都要买报纸,看过之后就给哥哥叶宣棠看,偶尔向他请教些政事军事。讨论到最后,小丫头总像谋划郑重国事似的,叶宣棠只是无奈地笑,他觉得少年人有志向挺好。只有一次,宣榕回家时双手空空,说自己忘了买报纸。那一天正是立秋,刚下过一场暴雨,他忙着清扫院子,丝毫没有在意。
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抗-战胜利,日本兵一撤走整个北平宛如沸腾一般,重新唤起了生机。年底他生了一场病,去如抽丝,缠缠绵绵两个多月才渐好转。出了正月三格格带着儿子回娘家,小男孩格外喜欢他这个舅舅,追在身后求着“那克出那克出教我抖空竹吧”,他欣然同意。
七八岁正是孩子爱玩爱闹的时候,小外甥一个高抛失控,空竹砸了窗户,玻璃咵嚓碎了一屋。男孩子被吓呆了,马上向舅舅跑过来,抱着他的腰抽抽噎噎哭起来。叶宣棠无奈,心里也不怪这么小的孩子,柔声安慰几句便把惊魂未定的小男孩交给了三格格,自己去书房找张报纸把窗户先糊上,省的屋里呼呼灌风。
报纸都是宣榕嘱咐他收好的,按日期整整齐齐放在箱子里。他想了想,从最底下抽出几张,又奔厨房找了浆糊,收拾好地上的碎玻璃之后就开始糊窗纸。
他仔仔细细裁折好,把报纸对上窗棂。
忽然有张图片吸引了视线,他凝眸细看之下,整个人忽地发起抖来。
“敬告同胞,战争当紧”
“衡阳一战之惨烈令人涕下沾襟”
“军民十五日抵死抗争,血流如注,长刀□□滑不盈握”
“方先觉逃回重庆,另几位将领牺牲”
……
他死死盯着那一栏角落里几张小小的照片,陌生人的脸他不认得,匆匆扫一眼就略过了,只看到伏城。有一瞬间他不敢确定那就是伏城,照片里的人穿着军装,冲镜头微微的笑,眉目间的沉郁漠然迥异他所熟知。
照片旁边的文字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