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只是被陛下勒令停职,却并未罢官,因此他来小书院替新进员吏们讲学,倒也不违规制。
只是有些出人意料罢了。
作为右司的最高官长,严怀朗并没有什么官架子,却也甚少与新近小员吏们有过多接触。
一则他不喜枯坐案头,许多重大案件都是亲自上阵,时常离京在外;再则他肯给予下属足够的权力去施展才华与抱负,许多事都交由谢笙带领周行山及赵攀去酌情安排,并不会骄横自负地指手画脚。
新近小员吏们对他少年时的传奇功勋有所耳闻,平日里又无机会与他交流,只见他在人前的神情时常都是淡淡的,虽不倨傲,却也并不多么亲和,便觉他犹如清风明月,只可远观。
今日一听他要亲自来授课,众人自是喜不自胜,于议论纷纷间翘首以盼。
在满室期待中,唯独纪向真瑟瑟发抖,恨不能将自己团成一个实心小圆点。
坐在他后头的江信之见状,疑惑地皱眉踢了踢他的椅子,“你在做什么?”
“你不会懂我的痛。”纪向真飞快地回头瞪他一眼,又缩回去继续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作为在场“唯二”受过严怀朗指点的人,纪向真实在很怕严怀朗今日将自己拎出来做靶子。
抖了片刻,他又扭头看了一眼右后方的月佼,原以为可以得到同病相怜的一个回视,却见那小妖女深思恍惚地红着脸瞪着桌面。
太诡异了,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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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严怀朗心情像是不错,虽面上神色仍是淡淡的,却不若平素那般漠然。
他主要剖析了《大缙律》中一些与右司职权范围相关的法条,又以之前的“洞天门”贩奴案做了范例,虽并不如周行山那般声情并茂,倒也详尽实用。
接着又从“洞天门”贩奴案开始,向众人道出右司之后最重要的一件大事——
平定江湖势力。
此事其实早有苗头,小员吏们并未大惊小怪,但神色中也隐有由于与迷茫。
种种迹象都能看出,右司平定江湖势力的所有行动,并非只针对所谓“邪魔歪道”,对名门正派也在以相对温和的手段行招安之实,似乎是最终目的是将整个“江湖”一并消弭于无形。
对此,小员吏们有赞同者,也有异议者,只是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表露出来。
之后,严怀朗按小书院授课惯例,让众人自行提问,由他来答疑解惑。
苏忆彤率先起身发问:“言官御史们常言右司行事煞气重,时常不留余地,近乎以暴制暴,实乃大恶。下官茫然,请严大人指点。”
这个问题其实是在场不少人的心声,却没人有如苏忆彤这般的勇气来做着出头鸟。
与左司同属监察司的右司职能为何,坊间之人多是云山雾罩,而朝中文官对右司“行事手段过于凶狠”多有诟病,这也是严怀朗自领右司丞后律被弹劾的根源。
众人纷纷屏息,齐齐望着严怀朗。
严怀朗不咸不淡地环顾四下,并无丝毫愠色。
“左司职能为何?”
苏忆彤答道:“尚书省名下监察左司,掌辩六官之仪,纠正省内,劾御史举不当者。”
言官御史监督百官,纠举、弹劾不法官吏,左司又监督御史不当,如此相互牵制,方能各有敬畏。
“那么,右司呢?”严怀朗又看向云照。
云照掷地有声地应道:“除暴安良,以武,维护法度威严。”
不同于左司的明正堂皇,右司便如那监察司内随处可见的神兽獬豸,以獠牙镇妖邪,以犄角辨曲直忠jian。
原本以为自己今日逃过一劫的纪向真还没来得及庆幸,便被严怀朗点了名,“何谓‘侠士’?”
头皮发麻的纪向真在满座同情的目光中缓缓起身,站了个笔直,绞尽脑汁想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应道:“除暴安良,以武……犯禁。”
这就是陛下欲以右司为利剑,将整个江湖势力不分正邪一并消弭的根源。
江湖名门“除暴安良”的所谓侠义之举,往往也游离在法度之外。
而秩序,攸关同熙一朝的兴衰存亡。
“良善若无力自保,便只能任人鱼rou;而律法,正是为了维护良善与秩序。可律法本身,是无力维护自己的。右司之所以存在,虽不为开万世之太平,却是为守护律法之初心。”
严怀朗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座的所有人,身姿修挺,气度英华,“言官弹劾,市井误解,甚至,后世史书上或许都不会给我们一个褒扬的名头……”
可,职责所在,以恶护至善,虽千夫所指,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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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佼与所有人一样,怔怔望着讲堂之的严怀朗。
他只是神色如常地站在那里,如任何一个寻常武官那般挺拔肃立,可月佼深信,此刻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到——
他身上,有光。
坦荡昭昭,无惧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