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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忆北又推了推眼镜,弱弱地说:“我可以坐着,只是指导……”
“只是坐着指导?病人在手术台上,你坐着怎么指导?而且你做得到只是旁观吗?以你那种事必躬亲的脾气,你确定你能忍住不亲自动手?!”莫羡咄咄逼人起来。
关忆北被驳得无话可说,抬起手抓头发,叹气。
莫羡胸口剧烈起伏,她捏紧了拳头。
有些话她心里憋了太久,已经到了临界点,像是气球被吹到极限,炸了。她忍够了,她要把埋在心里的东西都说出来!
“你想过没有,如果你身体顶不住了,病人怎么办?我知道你很能扛,可万一你扛不住呢?”
“你总说人人生而平等,可在你的心里,只要进了手术室,病人的生病就比什么都珍贵,对不对?”
“好,我不反驳你这个观点。可你要清楚,世上不是只有你在当医生的,你很优秀,你磨炼医术,为了去救更多的人。你觉得病人需要你,没有你病人就有危险。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死了,那么病人就会因为无人救治而死吗?”
“你为什么不能把责任从肩上卸下来一些,为什么不能让别人替你分担一些责任。小张跟宋若词,他们就那么差吗?为什么不能是他们去担这个担子?他们跟你一样也是医生,也许没有你优秀,可是他们已经比大多数医生优秀了。可如果他们一直站在你背后,靠你来解决所有的问题,那如果没有你呢?他们怎么办?病人又怎么办?等死吗?”
“你导师在你读博的时候,已经让你独自承担一台手术了。他信任你,才会把一条生命交到你的手上。你为什么不能也信任小张跟宋若词,让他们去面对他们该面对的问题?你不需要一直挡在他们前面,他们需要成长,他们不是傻子!”
“关忆北,醒醒吧!你不是救世主,你是个人,有血有rou,会疼会累,你想把自己折腾死吗?”
“关忆北! 我告诉你,今天我绝不会让你回去。我把话说在前头,不管采用什么手段,我都会把你留在这栋房子里。我说得出,做得到!”
莫羡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她心里许多情绪在澎湃激荡,像是混战的战场。她觉得气血上涌,脸红气喘,双手因为激动微微发抖,她只能把拳头捏的更紧。
她等他的回应。
今天如果他就是要走,她就算打晕了他也得把他留下来。
她决定要破釜沉舟了,她不要什么理智了,不要瞻前顾后了,她今天横下一条心了,必须阻止他!
就算是冒着关系决裂的风险她也要阻止他!
关忆北被她一席话砸得愣了,他怔怔地看着她,良久后,他专注地审视她。
有那么一阵子,莫羡都以为他要站起来把她推开然后跑出去叫车去医院了。
关忆北却拿起了手机,拨给了小张医生,对他说:“小张,把你刚才定好的手术方案再说一遍……嗯,我可能过不去……”
这算是他的回应了吧。
一瞬间,莫羡觉得浑身脱力一般虚软,她往后靠到门边。
关忆北站起身到书桌旁坐下,从抽屉里拿出纸跟笔,边听这小张的叙述,边在纸上记。详细地记录下小张所说方案的每一步,然后他开始说自己的意见,着重强调一些关键步骤的Cao作。
他讲了十几分钟,最后说:“手术过程中如果有疑问,给我发视频。”
他手里捏着手机抵在唇下,垂眸看着那张纸,沉思着。
屋里很静,莫羡靠着门板,没出声,看着他的背影。
关忆北又拿起手机拨了电话,说:“麻醉过程注意维持血ye动力学稳定。患者以及七十多岁,可能会存在心功能不全的情况。你考量一下,如果心功能不好,就用乙托米酯。”
可以听到电话里小张医生的声音:“这些我都懂,师兄你放心,你好好休息。”
这次关忆北终于把电话放下了,他推着桌子坐直了身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靠着椅子,闭目沉思。
莫羡慢慢站直身子,离开门板,悄悄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成功把他留下了,本应该高兴的,可她高兴不起来。
她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
他应该会怪她吧?
她好像是把当年离婚前的事情又做了一遍。
那时候她怕失去他,极力阻止他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活动。现在她还是因为怕失去他,阻止他去救人。
她像是一只困在仓鼠球里的仓鼠,她以为自己跳出去了,可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她依旧还在同一个球体里重蹈覆辙。
莫羡沿着楼梯慢慢下楼,到了一楼客厅,走到窗前。
外面雨貌似下得很紧,她把窗户推开,雨声骤然大了起来,一股chao气扑进来。她往院子里看,树枝摇曳,花草被打得东倒西歪,天地间水雾朦朦,混沌不清。
她环起胳膊抱住自己。
她有点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