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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沉默,却闻得周遭已有响动,溯一轻笑,不过一瞬,已有数十人着黑衣铁甲,重重包围,中间一人,玄衣黑袍,正是刘起。
溯一却不在意,兀自倒着酒,“我就说,他怎会丝毫不在意。”一杯满,“母亲,请。”
刘起欲止,却被身后女子一喝:“退下。”
刘起犹疑,女子颓然一叹,“刘将军,就当我与自己儿子共饮。”刘起犹不放心,看了一眼酒壶,旁边之人不知听见什么好顽的一般笑了一声。自顾自倒了杯酒,饮下。
刘起跪地,“臣就在门口,若有异动,请夫人传唤。”退了出去。
女子接过酒盏,眼中存了些热盼:“溯一,我一直在等你。”
溯一毫不在意:“是么?儿子不胜惶恐。”满饮一杯:“这是桑落,您最爱的酒。”
女子浅饮一口,眼角已有些晶莹,“很好。”又饮一口,“你很好,他很好。”
溯一一直在笑,到最后,已经带了些痴狂,“夫人,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
“每逢午夜梦回,她碧衣染血的模样都在折磨着我,日日夜夜。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在她最爱的衣裳上划下一口,沾着她的鲜血,就那么堂而皇之说:“是我”?你怎么会?我那个温柔的母亲,又怎会是那个亲手杀了母妃的人间恶魔。她想杀你儿子,你为什么不向我索命,为什么不?”
这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控诉。说者锥心,听者亦痛心。
女子泪布满面,浑身颤抖:“孩子,是我们有罪。我不能,不能。”
溯一眼角滴落一滴晶莹,再回首,已是清明。轻笑一声,“那么母亲,你杀我母妃,令我二人天人永隔,我今日弑母,让你们亦无相见之日,可公平?”
女子垂落清泪,“很公平。”
只可惜,可惜我还未能见他一面。
溯一步步逼近,取下头上玉簪,对着它温润一笑,痴痴一念:“母妃。”
而后动作狠绝,刺下。
泪泪鲜血迸发,沾满了女子玉颈,沾满了手上玉簪,也沾满了如玉双手。女子咬紧贝齿,掩了呼声,脆弱地再无法支撑,绵绵向后倒去,溯一抱住了她,却在笑,笑得悲凉,笑得开怀,笑得心伤。
眼角泪珠垂落,双手似被灼伤。
门前早有人涌来,不住的惊呼声呼救声。
溯一却再也听不到。
他看见,中秋月宴,母亲酿了桂花酒,母妃做了北地糕点,两人相视而笑。父亲一手环住哥哥,一手抱住他,教导他们兄友弟恭。两人似懂非懂。
他看见,谷阳高台上,戏子咿呀,抑扬顿挫。父亲依然踌躇满志,左侧坐着母亲,听着戏文,脸上温柔,看着哥哥,可是哥哥看不到。他看着右侧母妃与我,眼含羡慕。那时母妃抱着我,捏了葡萄,送入我嘴中,父亲见状,亲手剥了颗喂他。他看见,哥哥害羞躲闪,母妃眼里藏锋,母亲冷眼旁观。
他看见,少年时,哥哥聪慧颖悟,锐意进取。父亲欣然,封,世子之位。
可是不久之后哥哥大病,父亲脸如寒冰,母妃只是抱着他日日探望,母亲却是第一次发怒。
再后来,母妃染血,父亲面色哀痛隐忍,母亲自请入清净寺,哥哥性情大变,他,也不再是从前的他。
低头看手上的血,轻语:“母亲。”
微笑:“母亲。”
第42章 浪荡子vs深沉女(完)
消息传来时,端晔正执着兵书愁眉不展,苏沅几多犹豫,只得上前轻声,望以最和缓的方式告诉他。他听罢,却仍是保持那看书的姿势一动不动,似乎入定。只是书卷,再也没有翻动过。
苏沅心中拗痛,温声宽慰,“阿晔,刘起有言,他下手偏了一寸,夫人或有一线生机。”
端晔青筋暴起,面容凄凄,闭目喃喃:“为何她如此绝情?”却又一瞬间颓唐下去,自嘲:“我早该知道,她一向如此。”
苏沅沉默,事实上早在此前两人便预料到溯一此举,便派了刘起暗中保护,若非夫人所愿,绝不会是如此结局。
“公子,审理正求见。”
端晔疲惫不堪,挥了挥手。
来人深深而拜,重重跪下:“公子,刘起自知罪孽深重,百死不足惜,只这书信,是夫人所遗,不敢不报。”
苏沅接了过来,递到他手旁。
他几多犹豫,还是打开了,苏沅看着他,捏着信纸的手已是颤颤巍巍。挥手遣了帐中人。
示吾儿:
日居月诸,渐免于孩。然昔日音容笑貌,历历在目,甚念。死于溯一,我之幸事。固所愿也。当年罪孽,多年蹉跎,其中苦痛,犹未能消泯。日日念佛,始终耿耿。多年执迷不悟,但只愿,凡百有心,奚特于我。你与溯一二人,皆是心志纯净者。惟愿一死,消尔兄弟芥蒂,若果真如此,当是死得其所,夫复何恨。若是你二人执意过往,便当母亲自偿冤孽,却这一场业障陆离。痴儿,且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