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太过紧张了。
这活计魏军医一个人可以干的来,她尴尬地挨着帘子,出去会被问话,留在这里又无事可做。他背上的划痕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有新伤刺眼,罗敷审视着处理伤口的动作,一时松口气,一时又觉得军医下手很重,看到血丝从白色的药膏边缘淌出,眼圈又红了。
军医慢慢地整理,两人都不说话。她无比煎熬,进退为难,于是把药箱轻轻地放在个大箱子上面,打开了检查里面的瓶瓶罐罐,给自己找点事。
罗敷捏着针筒的手指有些抖,满心都是埋怨。这不是第一次了,在端阳侯府,在青台山,他都演得好一出苦rou计,真当自己是铁打的经摔么!他不在乎身体发肤,可她在乎,她就算之前那么生他的气,听到他受伤的消息还是在乎的不得了。她憋了一肚子恼怒要宣泄,恨不得那窟窿是自己捅出来的,这样还好受些。
王放始终一言不发,就像不知道她在房里,她孤零零地站着,开始主动给他的行为搜刮理由。思索到一半自己先忍不住,暗暗跺脚,气得肝疼。好歹也给她点面子说句话!她想听他的声音是不是饱满有力,他的头不转过来,她也看不见他的脸色是否苍白,只有左肩一个被补上的洞,恶意地嘲笑着她。
罗敷忽然感到自己不应该眼巴巴地呆在这,人家从头到尾都没叫她,是她自作多情。
“秦夫人那里有干净的棉花么?”她正要溜,魏军医叫住她,“大人的药有哪几种?”
罗敷嗓子发堵,一一报上药名,在药箱里翻找,却愣是翻不出棉花来,都是棉布。
魏军医摇摇头:“老朽要用点棉花吸掉血水,这样的话只好沾酒擦拭了。”
他语气严肃,帘子外跪着的吴邵却听到了,忙道:“陛下,箱子里有。”
王放眼神一凝。
罗敷动作太快,翻开厚重的盖子,装在竹筒中的棉花露了出来。她把竹筒递给魏军医,再转过身,一样东西瞬间钩住她的眼睛。
她抬头,魏军医专注地捏着棉花,而他背对着她。
罗敷极轻极轻地用指甲把那封信拨弄出来,没发出半点声响。普普通通的赭色信函,漏出一角雪白,红色的双鲤在白纸上栩栩如生,游成流畅的圆。
她的手腕顿了下。
指腹平滑的触感很熟悉,在玉霄山上她见过不少这种信纸,用特殊的材料制成,最大的特点就是烧不坏。明都贵胄专门用来附庸风雅yin风弄月,只有她师父用来抄古方练字,用的是兰草绘样。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罗敷在脑海中电光火石翻了几本诗词,她不会糊涂到认为这是哪个世家公子送给他的。她深吸口气,把信小心翼翼地倒在柔软的棉布上,两根指甲缓缓固定住两角,终于摊平了。
她只扫了一眼。
“陛下近期尽量不要碰水,也不可劳累,天气shi润,药物得每天更换。”魏军医弄完,收拾着地面。
王放颔首,“都下去。”
他淡淡的声音震得她心中一塌。
“秦夫人?”
罗敷抱着药箱站起来,对魏军医笑了笑,“走吧。”
掀开帘子,江风吹在脸上生疼,和冰雹似的。
“大人脸色有些差,回头到渝州好生休息。”一个守门的河鼓卫忧心忡忡。
罗敷觉得滑稽,嗓子里又分外苦涩,只说了句“多谢”,提着袍子快步奔下楼梯,消失在拐角处。
*
明都正是一年中的好时节。
安阳从府外回来,接到使臣传来的书信,娇艳的脸庞上满是喜悦。
晚膳时宣了乐师,舞姬们在屏风前踏着轻快的步子,丝竹笙歌回荡在偌大的公主府里。月色凉如秋水,殿里暖意正浓。
安阳放下酒盏,旁边一位长相昳丽的郎君嗔道:“近来天气转热,公主比平日也惫懒些,连芸之的劝酒都不肯赏光。”
叫做芸之的男人松松垮垮地披着翡翠色的外袍,胸前袒露的肌肤白得晃眼。他伸手搂过安阳的腰,却被轻轻一推,弱柳扶风地歪在梨木案上。
安阳眯眼打量着他,星眸含波,涂了丹蔻的指甲在膝头无意识地划了个字。
有别的郎君眼尖,打趣道:“哟,公主心里头这不是还念着芸哥么,我可瞧见了,您方才写的可不就是‘云’字。”
安阳噗嗤一笑,红唇覆上指尖,去挑他的下颔,留下抹淡红的印子。
“你倒是关心的紧,赶明儿别留在园子里,把整座府的醋都给喝光了。”
众郎君哄堂大笑。那名被摸了下巴的面首也抿起嘴,双颊泛红。
芸之跟了公主足有两年,他生的肖似金吾将军的幺儿贺兰津,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很得公主的宠爱。府中二十多个郎君里不乏出身名门的,很看不上他一个戏子占得魁首,所以当安阳不再痴迷贺兰津,大家都等着他被冷落。然而公主不知中了什么邪,从南齐回来后又把这名面首放进寝居侍奉,还偏偏爱唤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