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沐浴过后,她抹了一层薄薄的香脂, 换了一身水红纱衣、杏黄纱裤,散着长发,怀里搂着一枚湘竹枕,伏在窗前的美人榻上。
宝珠搬了张绣墩,坐在美人榻旁,捻起李绮节肩上的一束长发,把毛刷在兑了桂花油的热水里蘸了一下,从发根到发尾,轻轻搽在每一根发丝上。
李绮节才刚泡了热汤,正自昏昏欲睡,嫌宝珠弄得忒慢,“快些搽好抿起来罢,这会子困着了,夜里就不想睡了。”
宝珠答应一声,加快速度。
李子恒有事要和李绮节说,坐在外边院子里,一边看丫头们摘桃子,一边等果子吃。
丫头送来一盘六月雪,拌上嫣红的西瓜瓤,再淋一层厚厚的酱色桂花蜜,盛在缠枝莲花纹的碟子里。
李子恒最爱甜食,登时露出一脸笑容。正好看到李绮节散着一头半干的长发出来,挥挥手,让丫头先放一碟在她跟前。
“刚才没酸倒牙吧?吃点甜的。”
李绮节悄悄打了个哈欠,闻到碟子里散发出来的香甜味道,来了点Jing神,拿匙便吃,心里还惦记着树上的桃子:“桃子洗干净了没?”
宝珠一边给李绮节的头发抹桂花油,一边劝道:“快些忘了桃子罢,上一回吃了几个桃子,把牙齿都吃酸了,一天三餐都只能喝粥吃豆腐,三娘忘了?”
李绮节有些悻悻然,吃完一碟子六月雪,晃晃脑袋:“这六月雪不像是咱们家做的。”
李子恒随口接道:“托人在外头买的,也不晓得是哪一家。”
李绮节道,“镇上齐娘子家的六月雪做得最好。”
宝珠插嘴道:“她家间壁的油炸果和炸麻花炸得好吃。”
正说些吃食点心,丫头提进来一篓子新鲜的覆盆子和山果子,“前头来客了。”
满满一篓子鲜红、橘黄的覆盆子,跟一粒粒珊瑚珠攒成的珠串似的,鲜亮可爱,山果子的颜色更深,紫红、紫黑,个头也更大。
“哟,这玩意儿哪儿来的?”李子恒连忙朝丫头招手,“给四娘、五娘和大姐、二姐送了没?”
丫头道:“送了,人人都有。”
李子恒点点头,向李绮节道:“真是奇了,院子里的桃子都熟烂了,外头还有覆盆子?”
这时节白日天气虽然依旧有些燥热,但早晚却渐渐有些幽凉,丫头们早就换上夹袄。
宝珠朝李绮节挤挤眼睛,“莫不是孙家送来的?孙少爷总能鼓捣到稀罕东西。”
李绮节不知道宝珠怎么如此笃定,愣了一下,才想起上次孙家确实送过覆盆子和桑葚之类的夏果子来。
算算离定好的婚期只有几个月了,李乙已经明确过孙天佑,年底之前,不许他再登门,他当时答应得好好的,又寻借口上门来了?
丫头却摇了摇头,笑答道:“外头早没覆盆子了,听说这一篓是五娘子在山坳里摘得的。”
宝珠有些失望:“原来是五娘子送来的。”
说完,便将篓子接过去,先洗一碗送进来——覆盆子酸甜适口,汁水丰沛,最经不得水洗,碰水容易烂。
李绮节回房换衣裳,宝珠跟进来给她梳头,刚戴上绒花,宝钗从外头走进来:“太太让三娘去正堂。”
刘婆子挽着袖子,去灶间下了一锅鸡丝面条,面汤里卧了六个荷包蛋,撒了一层切得细细的芫荽,大碗盛了端上来。五娘子稀里哗啦,一连吃了三大碗,末了还捧着碗,把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的。
孟小妹坐在桌边,低头吃面。她母亲吃完三大碗,她一碗仍旧没有吃完,筷子戳破碗底的荷包蛋,嫩嘟嘟的蛋黄凝而未凝,鸡丝裹了蛋ye,掺在绵软的面条里面,小口小口抿在齿间,轻轻咬断,一点声音都不发出。她的头虽埋着,背脊却挺得笔直,端端正正坐在小方凳上,惟恐李家的丫头耻笑她粗俗。
李绮节出来,和五娘子问好,一眼瞥见孟小妹,笑着去拉她的手,“妹妹今年几岁?”
周氏在一旁笑道:“哪里是妹妹,你要喊她姐姐。”
李绮节不由错愕:生得如此瘦弱单薄的孟小妹,竟然比她年长一岁!
五娘子也笑了,说孟小妹确实比她大一岁。
李绮节连忙改了称呼,脸上的诧异却没来得及收回去,在她看来,眼前这个面有菜色、头发干枯的小娘子,哪像是自己的姐姐,明明像比自己要小三岁。
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可奇怪的,乡下人家的小娘子,五六岁起就能帮着父母做些家务,七八岁便跟着下地锄苗,插秧、抱谷、喂猪、放牛,样样都能张罗。到十一、二岁时,便可以算得上是大半个劳动力。孟小妹从记事起就会干农活,整日跟随父母在田间山头劳作,风吹日晒的,自然生得单薄。
孟家的所有体面,全都给了孟云晖。
五娘子打了个饱嗝,抹了抹嘴巴,憨笑道:“让嫂子见笑了,一大早走了几十里山路,就吃了一个饼子,正饿得慌呢!”
孟五叔和五娘子包了几座山头种果树,如今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