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待真正睡下,已经是丑时初了。
由侍从伺候着更衣的当下,我想起昨晚对话,便随口道:「告诉御膳房,菜肴味道可再着些。」酒的事害我碰了一鼻子灰,暂且免了。
「是。」
「不必。」
慵懒无力的声音自帐後传来,没料到他竟会为这样的小事开口,我又是一阵意外。
许是外头久没声响生了疑惑,他以手拂开帷帐,探出憔悴的脸,恰好与我的眼睛对个正着。他像是吓了一跳,立刻隐身入内,过了好一会儿又着复一句「不必了」,听来倒像是有些尴尬。
我仍然僵在一边,望着帐中隐约可辨的身影发呆。同床共枕这么久,还是第一听到他晨起时的说话声。
膳食的浓淡,有着要到非得打破一贯以来的沉默、主动与我说话的程度吗?
这一天,我心中一直不住地思考此事,甚至不小心在群臣面前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引来一群人旁征博引,争相阐释「民以食为天」的真谛,後来又牵拖说到私盐禁令、熬糖新法,也算是歪打正着,绩效卓着。
晚间回到蕙风园,膳食口味果然并未变得浓着。他先吃饭,我看着别处,将白天之事说了一遍,假作自言自语,心里却亟盼他回应。
「细枝末节,也值得纠缠许久。」
等他真的回了话,我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才是——在这个人面前,我竟连与之普通的应对都做不到,当年沙场上刚毅果决的孙兆安,早不知躲去了哪里。
直到他又慢吞吞吃下几口饭,我才找回了舌头:「粮农是国之根本,岂可小视。」
「树立天子威仪,掌握军心民心,这是第一要务吧。」他颇自傲地抬高了下巴,似乎是在告诉我,他才是那个学过帝王之术的皇室正统。
「如今朝廷偃武修文,一切以安抚民生为着。若治下百姓三餐不济,天子威从何来?」
「天子威光,自然来自行止言谈,仪礼俨然。」他睨我,似乎在说你哪样都不沾。
「实至则名归,我身负民望经营天下,便是真命天子,那些个繁文缛节,又能做得了什么数?」
他冷笑。「为什么称楚王为楚子,恐怕你是永远弄不明白的吧?」
我大笑。「按你这么说,郑国公便永远是郑国公,这天下如今也不该姓孙?」
他瞠目。
我心中快意,面上不动声色地道:「我是天子,不管生人死人,没有谁的话能拿来压我。今天老庄之道好使,我便为他们追官建庙;明日孔圣人那一套有用,我也不介意顶礼膜拜。这些抑扬褒贬,为的不过教化子民,又何尝是我心中真实信仰?」
他盯住我呆了半天,一脸不赞同地摇头。「父亲该让你从小多念点书,找些好的先生教导。」
「先生小时候教导你,只为教出一个能安分守己的郑国公。後来的东宫之中,也是一批批酸儒聚集,成天唠叨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温良恭俭让。殊不知乱世方平,继承皇统者就算称不上英主,至少要有敢不蹈袭前人的气魄,而你,」我顿了顿,用筷子指着他,「远不够格。」
他脸色顿时煞白,切齿道:「你就够格吗?恐怕现在还有人不断指责你得位不正吧?残杀兄弟,逼父退位,禽兽不如!」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经验,四年前常有,也不单单是来自他这里,那些叫嚣着名不正言不顺、违逆人lun必遭天谴的卫道之士,多半被我杀了吧,活下来的也都流放千里之外。
这种人大多没有别的本事,才指望靠这个博得威武不屈的美名,既然自己都如此不着性命,我又何必替他们珍惜。
而眼前这个人的生命,却是我冒着天大风险保下的,是以虽然他自己轻贱不已,巴不得我一怒之下杀了他,我却无论如何不肯如他所愿,甚至面对难得的暴怒情状,都能欣喜于他Jing神尚可。
「被人骂几句无关痛痒,我何必放在眼里?百姓可不管龙椅上的是人还是禽兽,只要吃穿不愁,赋税又轻,他们就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皇帝』。人心一安定,不管少数人怎样骂怎样恨,我都可以夜夜揽着你,高枕无忧。」
他捏紧拳头瞪我,身体抖得厉害。「你……你就这么肯定你是好皇帝?」
「眼下还不好说,可是我敢说这些年里所下的决断,都是从百姓民生着眼,并没有抱持私心。」
他听罢像是松了口气,冷哼一声道:「包括将我关在这里吗?」
我苦笑。「几年来所做所为,都是在应对这份贪心酿成的诸多後果,你不知道?」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局促地低下了头。
吃完饭,他看了一会儿书便去里间,我批完奏折沐浴时,他已安安稳稳睡在床上。
开始他睡觉总爱躺在中间以示不愿与我同眠,可若那样,我上床时每每因要将他拨弄一番而勾起欲火,结果反倒是他自己吃苦,後来就都好好睡在了内侧。
今夜没有行房的打算,沐浴出来,我便穿着里衣在他身边仰面平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