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扔到一边去吧。”他对陪审团说,“我们在这里谈论的是人类的感情,而不是这些冷冰冰的理论。”
“我想向你们展示被告生命中的一部分。确切地说,我想向你们展示被告的生命中曾经拥有过的一部分。我相信这部分和你们是一样的。”
“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在同一个地点上班的男女,在工作中产生恋情,然后两个人交往,同居,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会结婚、然后是孩子……这样的事情,就连最好的小说家也没什么办法多加发挥。然而这就是生活。除了被告和他的爱人同为男性、无法结婚这一点之外,他们过着和你们一样的生活。”
“他们在一起同居了七年。和无数工作繁忙的人一样,他们很少有机会坐下来,在家里的客厅一起吃一顿晚饭,但是他们还记得彼此的生日,和无数对恋人所做的一样,他们约定为对方庆祝生日。两个大男人,一个在下班后兴冲冲地去超市采购,另一个答应下班后早点回家做饭,这听上去有点傻气,但这其中也有一种平常而真实的幸福。这就是生活。”
“但是,就是在那一天晚上,他失去了,并且是永远地失去了他的爱人。”
“他曾经拥有过的,和你们一样的生活,平常而真实的幸福,现在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那个晚上,负平生没有回来,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静静地看着陪审团。在那一瞬间,仿佛感同身受一般,他奇妙地感受到了那样的生活所带来的平常而真实的幸福,以及失去它在心灵上所留下的巨大空白。他缓缓地、耐心而饱含感情地重复了四无君曾给陪审团所讲的故事。他想陪审团也感受到了,生活是如此平凡,当一个人拥有幸福的时候,他并不会觉得幸福,只有在失去的那一瞬间,他才会懂得自己曾经拥有幸福,然而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那一瞬间、那一瞬间的伤痛,痛得令人窒息。
他转过头,向被告席的方向望去,四无君也正在望着他。在他们目光触碰到的时候,沐流尘明白,四无君过去自我封闭起来的那一部分,过去他独自深深埋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触碰的那一部分,已经完全向他敞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也是四无君想说的。
他看着陪审团,他们正在等他说下去。他们一动不动地坐着,生怕动一下,衣服所发出的沙沙声会打破这沉寂的气氛。他们全都静静地望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他继续说了下去。
“伟大的人物只要活着,就会放射光芒,照亮周围他人的心里。当光辉消失的时候,就必然会投下浓重的黑影。负平生的伟大或许是不足称道。不过他曾经在这里活过,然而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再也不在了。”
“即使用电锯锯开他的身体,把他从被碾压扭曲的车身中一点一点地拖出来,他也不会再感到疼痛了。”
“感到疼痛的,只能是活着的人。”
“我不想在这里谈论谋杀了负平生的人。你们都已经知道经天子是一个黑帮分子,他曾经杀人,这毫无疑问。我不想对此多说什么。践踏一个死者的人格何其容易,如果我想那么做的话,他既不会反驳,也不能站起来控告对他的诽谤。然而我不想那么做。我只想提醒你们,今天你们坐在这里,替死去的经天子主持正义,那么又有谁,又曾经有谁,来替死去的负平生主持正义呢?”
“请你们想象一下,你们每个人都有生日。你们也曾经在生日的那一天,等待着爱人回家,一起度过那个夜晚。”
“请你们想象一下,那个夜晚,当你们满心欢喜地等待着你们的爱人回家一直等到心焦的时候,却只等到一个冰冷的电话,告诉你,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请你们想象一下,当你们接到那个电话,当你们赶到事故现场,却被告之死者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装入裹尸袋中运走,你们甚至连他的最后一面也不能见到的时候。”
“请你们想象一下,你们站在事故现场,你们发现这是一起蓄意的谋杀,你们的爱人是在一辆被碾压了四遍的车中血rou模糊地死去的,但是警方却告诉你,这是一起意外的车祸。”
“请你们想象一下,如果你们终于有一个机会,与凶手面对面地站着,你们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你们会怎么做?”
“请你们想象一下,如果你们的手里恰好有一把枪,如果你们恰好知道怎么使用这把枪,你们会怎么做?”
“请你们想象一下,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所爱的人,无论是他或者她,这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你们曾经以为可以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生活如此平淡而漫长,一路上细小的幸福点缀路旁,道路闪闪发光,一眼看不到尽头,你们以为你们可以永远手牵着手,一起走下去,你们以为这就是永恒,然而突然有一天,一切都摧毁了,消失了,再也没有路了……”
“请你们想象一下……”
他看着陪审团,注视着他们的眼睛。午后的阳光干净而明亮地通过落地窗照进来,洒落在法庭中央的木质地板上,四周静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