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知道被告有罪的情况下,仍然决定为他做无罪辩护而不是有罪辩护么?”
“是的。”沐流尘回答道,他的神情坦然,没有丝毫迟疑。这令Y法官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疑惑不解地看着沐流尘,“你知道,”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检察官,慢慢地说道,“你将被指控引诱和指使当事人做虚假陈述,以及在庭审中编造有利于被告人的案情。”
“是的,阁下,我知道。”
“你知道,”法官皱着眉头,有些惋惜地看着沐流尘,“如果指控成立的话,就要开始实施取消你的律师资格的法律程序。这将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是的,我知道。”沐流尘说,他轻轻地微笑了一下,“但至少在今天下午的庭审结束之前,我仍是一名律师,对么?”
“我仍有资格做总结陈述,对么?”
他看到Y法官和检察官对望了一眼。“是的。”Y法官最后说道,“你可以做总结陈述。”
沐流尘感激地看着他,“谢谢您,阁下。”他说。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想先离开了。”
他微微欠了欠身,走出法官办公室,在身后轻轻带上了门。
他去了法院大楼的地下图书室。和过去一样,那里光线Yin沉而寒冷,一排排老式书架笨重地伫立在过道两边。沐流尘对这里很熟悉,在法学院的三年中,他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是这里度过的。他抄写案例摘要和审讯备忘录,从那些发黄的案卷中搜寻古老的案例,来论证原始的法律理论。通过这样刻苦而枯燥的学习,他成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律师。
他沿着过道向里走去,书架的后面,有被隔板隔成一小间一小间的书桌。绿色的台灯下,几位年轻的法学院学生正在埋头查阅案例,就如同他当年所做的那样。这里很安静,记者绝不会找到这里。他在一张空着的书桌前坐下,拧亮了台灯。突然之间,那些他以为已经被自己遗忘的往事一起涌了上来:他想起了他的导师,他在法学院度过的那些时光,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和四无君,还有王隐,他们在学校附近的小酒吧边喝酒边海阔天空地聊天的那段时光,那天下着小雨,他躲在这里的地下图书室里看了一天的书,四无君来这里找他,把他从书桌前拖走,说王隐已经在酒吧等着他们。他们喝得微醺,那时他们如此年轻,他们肩搭着肩走在空旷无人的雨夜里,一路唱着歌,四无君一直在跑调,他们嘲笑他,第二天他还追着他们问“我唱歌真的很难听么?真的么?”
那些往事如此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犹如昨日重现。一种温暖而酸涩的幸福涌上心头,沐流尘忍不住轻轻地抿了抿嘴角,他想要微笑,但是几乎同时,眼泪也要落了下来。
他努力地仰起头,用力搓揉着自己的脸颊,让自己平静下来。还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他告诉自己,一切还没有结束。还没有到最后的时刻。
他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摸出那张事先准备好的总结陈述讲稿。它已经没有用了。他随手把它扔进书桌下的废纸篓里。
然后他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回想起那些他曾经摘抄过的案例:罗伯特·欧文连续杀人案,以被告长期患有器官组织疾病和功能性疾病导致Jing神失常为由,无罪释放;厄纳特·温特杀妻案,以被告在压倒性的Jing神压力阻碍了理性思考的情况下犯罪为由,无罪释放;邓肯·兰德案谋杀歌手迈可·A·狄罗案,以 “Jing神睡眠”导致的非意志行动为由,无罪释放;艾尔文·杜利枪杀爱德华市长案,以被告在开枪时Jing神错乱为由,改判一级过失杀人罪;法克斯夫人谋杀案,无罪释放;路易斯· 格林费尔德谋杀亲子案,无罪释放……
这些案例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适用于麦南坦法则。
麦南坦法则指的是在法律之前假设每个人皆为Jing神正常的个体,如果有任何被告欲以Jing神失常为由进行辩护,那么必须有充分的证据显示被告在犯下罪行时,的确因为一种Jing神上的疾病,而使他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的本质为何。或者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模式,但却不知道那是错误的。简单的说,如果一名被告不能分辨他的行为的是非对错的话,则就法律层面而言,他即被认定为Jing神失常,应当被无罪释放。
最初的时候,沐流尘也考虑过麦南坦法则,但是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在成千上万起刑事案件中,根据麦南坦法则做出无罪裁决的,只有屈指可数的那几起案例。风险太大了。同时,他也不愿意传唤Jing神病学家作为证人,在法庭上证明四无君的Jing神状态存在问题,他相信如果他坚持,四无君会答应那样做,但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屈辱。他不愿意让四无君忍受这样的屈辱,这会比死更令人痛苦。
而现在,即使他想要借助麦南坦法则,他也没有机会再传唤Jing神病学家出庭作证了。
所剩下的唯一的机会就是最后的总结陈述。
麦南坦法则不适用于此案。
不,等等,沐流尘对自己说,他忘掉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有一个案例,他忘掉了那个最著名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