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身上的缟素淋shi,争先恐后朝宫内疾步而去,唯恐掉了队让人误以为自己对皇权有所藐视。
高翔的车舆正停在京郊的军营外,因事发突然,情况紧急,尚来不及调遣,我与高翔乘坐的只是一驾紫姹临时找来的普通车舆,。只听得有人在一旁对车夫骂骂咧咧,像是说我们阻了他的道。
我掀开帷幔偷偷瞥了一眼,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也分辨不出是何人如此猖狂。
高翔打起伞扶我下车,只朝那口出狂言之人瞪了一眼,顷刻前还嚣张跋扈的他,已然顾不上地上的雨水,跪在我面前,叩首求饶道:“恕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大将军前来,还望恕罪。”
我只低头扫了一眼地上那人污迹斑驳的缟素,便被高翔拂袖携着从他身旁越过,步入宫内。
我回头暗瞟了一眼,那人仍伏地叩首,全身瑟抖的跪在原地,而周围的百官亦默然分立两侧,为我二人让出一条道来。
也怪不得他眼拙不眼拙的,在这座皇宫里,像他这般势利的人比比皆是。
高翔告诉我,那是九卿中的太仆,也就是京都“名门四秀”中的林木桦的父亲。
一想起当年名满京都的“名门四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禁多少有些唏嘘。
从适才太仆及其他官员对高翔的惶恐来看,九卿一众已貌合神离,不再唯建斌是从了。
雨势丝毫未有缓迹,且越下越大,水溅丹陛,珠泄穹顶,雨幕如瀑布般将皇宫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下。
顺着如麻人流的方向,来到椒房殿,门前一片哀泣之声,气氛甚是悲凝。我匆匆环视一瞥,众官员皆掩面耸肩,至于有多少人是真的落泪,有多少泪水是出于心中感伤,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众人见我和高翔赶来,皆止声分立,一双双眼睛俱向我暗瞟过来,怕是他们已经得知我去过长门宫,见过马明珠的事了。
宫中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早已见怪不怪。
我竭力不去看两旁一张张丑陋的脸,凝神专注随着高翔的步子朝前迈进,皇上那愈加佝偻的身形与童福苍白而面无表情的脸映入眼帘。
落下雨伞,我和高翔在殿前向皇上行下跪之礼,三首叩毕,进入殿内接过童福递来的香烛,向着马明珠的棺椁再次行礼。
当我起身后,才发现建斌也在列在其中,只不过他一直跪在棺椁一侧,被皇上与童福的身影所遮挡。原本英气勃发的他,就如同一尊雕像般静静地跪在殿内的一隅,一动不动,甚至都未觉察到我的到来。直到身旁的童福在身后暗推了他一把,这才如梦方醒似的惊愕过来,急向我二人还礼。
脸上稍许沾点雨水,就可以充作眼泪,可这般欲哭无泪的木讷表情,我是再熟悉不过了。曾经在谨佩与姐姐的棺椁前,我大概也是这样的表情。
尽管她与她的母亲有诸多分歧,可他,终究是在乎她的。
忽然想起在爹爹坟前,建斌临别时向我说的一句话,“放我母后一条生路”。这句话已包含了一切。
除了殿外的哀泣声和雨声,皇上的咳声亦在耳边长久不息。用余光扫去,他正在童福的搀扶下,颤着双腿勉强撑起自己的身子。尽管他巴不得马明珠死,可当她真的死去时,却还是显得那么地悲伤。
恐怕,十数年的夫妻情分,不是说断就能断的,终究是有所眷恋。
逝者已矣,往事如烟。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尘埃,被大雨所侵蚀,被狂风所拂散。
这一刻,我对她所有的憎恨,同样被这场滂沱大雨所浇熄,心中顿觉平和了许多。
她这一生的罪孽,就此划上休止,永远埋藏在这座深墙厚院之中,不为外人所知。她将以我朝皇后的身份,在史书上留下足迹。以国母的凤仪,为后人所称颂。
世人将只会知道她马家为我朝立下的不世功勋,她马明珠统领六宫后妃的威严凤仪。
一世基业泱泱数十载,判官笔下寥寥千百字;多少千古名臣良将无可考?多少千秋宫闱秘闻无所载?
或许,历朝历代都是这个样子的,以至于我在书中,只看到高翔是如何荡气回肠地征战四方,却从来不曾知道他隐藏在这些功勋之下的心酸历程。
不知道在百年之后,世人将如何评价高翔,如何评价我。
这些在我看来都不重要,我只想在当下,在有生之年,与高翔一同逃离这座杀人而无形的人间地狱,过上我所期盼的宁静生活。
哪怕只有一日,也不枉此生。
皇后马明珠,汉中西城人,生于永成三年,姿姽德纯,秉性温笃。开平十二年八月十八,卒于椒房殿,年四十一岁,谥号昭宣皇后。是日,昼现飞流,陨于骊山,五岳齐震,百兽皆惶。开平十二年冬至,昭宣皇后葬于骊山天坑,皇上御题“七星陵”。
这断记载是高翔告诉我的,这是在我朝史书中唯一一段描述马明珠的事迹。
这短短数十字,便是她的一生。
自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