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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旁边题字:纵然曾相见,何似常相守。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记广运元年,初见江霏小姐。
不久后,韩门被灭族的消息传来,苏成瞬大惊,即刻派心腹前往营救。可惜晚了一步,韩江霏死于刀斧,心腹只劝得青柏、青松、江雪三兄妹投靠大燕。
苏成瞬对这样的结果难过而失望。但他还是为了江霏,上书请求燕王将韩家三兄妹赐予他,从此将他们纳入自己的保护之下。
他此后的记忆,和韩江雪记忆中的一致。
他在初次见到江雪时,诧异她的名字,为她赐婚;他听说江雪被逐去清凉观,颇为歉疚,孤身前往探问;他在江雪寻求依附时,甘心做了乔木;苏成瞬终于还是忍受不了江雪的狠心,他们一步步走向别离......
谢茵在苏成瞬记忆之境中听到他的心声:多么可惜!江雪与那位小姐的面貌如此相似,却不曾拥有她那样纯白的性格。
韩江雪也听到了这句,浑身剧烈的一震。她猝然说,“不要再往下看了!”率先走出了苏成瞬的记忆之境。
谢茵跟在她后面走了出来,叹息着说,“想不到实情竟是这样。其实苏成瞬喜欢的是你,一直都是你,可有太多太多的误会横亘在你们之间。不如这样,等苏成瞬醒来,江雪姐姐,你和他好好谈一谈。”
“不必了。”韩江雪摇头,“我打算走了。”
不要说谢茵了,连清让都问,“现在就走吗?你不等苏成瞬醒了,与他再见一面吗?告诉他,当初是你救了他?告诉他,你其实并没有杀安平院的那对母子?”
“没有必要再说这些了。这段感情已经走到陌路,再提起当初,不过是徒增死去之人的遗憾,让活着的人不安。”韩江雪淡淡地说,“也请道长和姑娘为我保守秘密。”
谢茵难受地问,“你真的要这么做?”
韩江雪点点头,“姑娘方才说,因为误会,我和成瞬走到了这一步。不是的。让我们反目成仇的,是各自的经历和时间。成瞬他爱的,是当年在雪地里向他伸出援手的少女,那是高山之巅上永远洁白无暇的雪,不是我。”她看着自己的手心,停了很久,才继续道,“真正的我,是二十三岁,经历了灭族、和离、冷落的韩江雪......若不是看了旁人的记忆,连我自己都忘了我十五岁的样子。”
谢茵不知该怎么接口,只好望着她,说,“江雪姐姐。”
江雪深呼了一口气,“就让成瞬以为,他爱的那个人是江霏吧,始终是江霏。我的一生,在红尘中变的面目全非,但愿我爱的人能永远保有心中的美好。这是我赠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礼物。”
她突然向外奔去。
时已破晓,有霞光隐藏在云层中。韩江雪一出房间,身体立刻沐浴在日光之下。几乎是同时,她脆弱的魂魄如一张纸,被烈火点燃。
谢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失声唤,“江雪姐姐!”她想拉回那个女子,但韩江雪仰望着朝阳,竟然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她的魂魄在朝阳下支离破碎。同时,笼罩在后院的黑气尽数消散,原本无声无息躺在床上的广成王轻轻□□一声,将醒未醒。
谢茵瘫软在地。
为什么,这个众人口中的嗜权王妃,会为一刹那的温暖放弃永世的轮回?
谢茵转头问清让,“方才你怎么不拦她?”
清让平静地说,“韩姑娘曾为她心中的忠诚,杀死第一任丈夫。那日后也会为忠诚杀死她自己。一切都是冥冥中的定数。何况魂飞魄散,本是她的宿命。”
“什么,什么意思?”
“冥府判官手中有一卷Yin阳册,上面记载了世间所有人的盛衰枯荣。在接到广成王府的任务后,我前去查看了韩姑娘的条目。上面写着,她会于今日的卯时奔至阳光下,魂魄受烈日灼烧,灰飞烟灭。”
谢茵呼吸窒住,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人的命运是自己走出来的,怎么会是一本册子定的?”
“可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每个人冥冥之中都有他的路。比如韩姑娘。她原本是一个大家闺秀,可惜遭遇了抄家灭族,和兄弟一起逃往敌对的燕国。这一生,不管她是平静面对眼前诸事还是积极进取,都很难走出一条新的路。她所能选择的结局,不是成为弃妇,就是和第二任丈夫离心。两条都是死路。”
“她的一生从来都没有选择。”谢茵低声说。她忽然有些晕眩,“清让,我觉得很可怕,仿佛上天早早就安排好了每个人的一生。只要他的家庭、他一生所要经历的大事定下,不管这个人最初是什么样子,他在每件事上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的人生,都不过是在这方寸之中而已。”
清让微微叹息着,说,“是啊。与其说人诞生在世间,不如说是诞生在一局已摆放好的棋盘中。人所能做的选择看似大,其实不过是进或退两条路而已。”他将手按在少女的肩头,平复她的恐惧。
当晚,昏迷多时的广成王醒来,同他单纯的侧妃朱氏团聚,王府上下都高声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