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少衡不卑不亢地化解了天子的怒气:“臣久居宫中,对民间疾苦孤陋寡闻,此番蒙陛下信任得以任礼王府詹事,自然是要多去市井走访,否则岂不是活在空中楼阁之中。”
“牙尖嘴利。”天子之手倒是优哉游哉地从傅少衡的鼻梁上刮过,“不过你在朕面前,也就只能使些小性子。”他的言语,一次又一次犹如剑拔弩张烽火缭乱间的前线战场,稍不注意,随时会让人万箭穿心。
傅少衡心中已是咬牙切齿。
天子瞥见傅少衡难以掩住的,心中便觉得十分得意,却装作没有看到,犹是一派深情款款的样子为傅少衡掖好被角。
“你且在此好好休息,礼部急奏还需朕去处置,朕先去前殿会见几位堂官,待回来后再来同你好好游戏一番。”天子难得露齿一笑,“近日,南方又进贡了一批上等的胭脂与眉黛。”
天子自知此番言语不啻于在傅少衡心中又狠狠扎下一针,料想眼前这尊琉璃美人听到后的苦恼忧虑只觉得十分畅快,谁料傅少衡不知是否与天子斗气后意兴阑珊,只是懒懒地应了一句。
“好。”
天子顿觉无趣,拂袖便走。
傅少衡以为天子此番在自己面前碰了回软壁,大约是要在礼部堂官们面前发作一通,断不会短时间就回来,自己终于可以享受一时半刻的清净。
正当他在思索天子先前与自己一番对话间到底有何线索、揣测天子下一步将如何行事之时,琅嬛阁中响起一个意外的声音。
“子平。”
是一声娇柔婉转的女声。
傅少衡悚然一惊,转向音源,正是言笑晏晏的柳十九娘。
她自Yin影中款款而出,一头长发垂下,在明明灭灭的烟火中已有几分“魅”的味道。
“傅太史。”这一回,柳十九娘倒是十分正经唤他,声音再也没有极乐阁娇滴滴软绵绵的一口南音,而是十分标准的京都雅言。
“柳督查。在下已被撤起居舍人之职,如今只是没有品衔的一介小小詹事。”
柳十九娘嫣然一笑:“那么,傅詹事,你可想知道一件事?”
“何事?”
傅少衡不明白柳十九娘会与自己有何事可言。
“比如,昨夜我与礼王殿下颠鸾倒凤的时候,殿下都说过些什么?”
一刹那间,傅少衡脸红的可以滴出血来。
“柳督查这是何意?”
柳十九娘调皮起来,“大人附耳过来,我便告诉你。”
傅少衡顿觉不妙,“王府詹事怎么能与监察郎君私相授受,您若是想说,便说。我自然是能听见的。”
柳十九娘压低声音呵呵地笑:“哎呀,这床笫之间的悄悄话,怎么能说给外人听得。”
“既然如此,我这样的外人自然是不方便知晓的。”
柳十九娘负手:“傅詹事,你如今也是礼王府中的随员,可未必是外人。有些私房话呢,想来礼王殿下若是知道,也是允许的。”
“柳督查,你我也算同朝为官。在这琅嬛阁中,若是与公事无关,那么有些话,便是不方便说的。”
柳十九娘嘟嘴,让她纤纤媚态的容貌上多了几分豆蔻少女般的稚气,“啧啧啧,我昨夜见大人风度翩翩,想来也应是个妙人儿,怎么是个只会抱着规矩说一不二的老顽固。想必四殿下也不会料到,原来傅大人竟是个不懂风情的榆木疙瘩。”
“柳督查你”傅少衡长到快而立之年,还是头回在宫中被一个小六岁的女郎调戏,“究竟何言?值得你如此如弄玄虚。”
她少女心性一起,凑到她面前,“既然傅大人坚持公私分明,那便只能以后有机会在私房里讨教一二了。”
“”傅少衡受着耳畔香风阵阵,只觉得背后发凉。
柳十九娘嘴上说着告辞的言语,在与傅少衡擦肩而过的时候,柳十九娘口中又喃喃着开始的那个名字。
“子平,子平。”
几声轻唤,让傅少衡心慌意乱。
她到底是何意?
为何要重复呼唤自己的名字?
她到底因为什么在昨夜接近薛瑾?
昨夜所发生的一切是否都是天子意料之中的安排?
天子对薛瑾到底是何想法,是属意立为储君,亦或是为兄弟让路不得不除掉的眼中钉?
自己又是怎么了?
多次顶撞天子,他是否会秋后算账?
为什么自己会变得一点都不理智?
他越想越乱,思绪比宫中熏香更缭绕,不多时便陷入一片混沌梦境中。]
这一梦,便晃晃悠悠,晃荡到了久远的幼年时光里。
那一年他大约是八九岁,寄身在庙中,见到了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Jing致的绫罗,一看便知道是富贵人家出身。
他原以为是来供奉的香客,并未特别留心。然而住持师傅召唤着他,“阿衡,快来见过薛公子。”而后指着他向书生道,“这便是江家托付给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