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实废了一点劲,才把小师弟那只抓住他不放的手挪开,安放进被褥里,又仔细给小师弟掖好被角,站起身。
只在他站起身的同时,师父便也站起来,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令狐羽不敢发问,也不敢耽搁,低着头闷声不吭地跟上了。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走过许多绿荫夹道的山路,似有默契,又到了那西峰上的云上莲舍。
令狐羽仰脸望见匾额上的四个大字,也不怎么的,心尖忽的哆嗦了一下,有种难以名言的酸涩之感。
师父一路无言,到了地方仍是面容冷峻眉头深锁,伸手推门进去,一直到了最僻静的内室,才停下步子。
这间内室并不是七师叔旧年的那间卧房,看摆设倒更像是练功的静室。
令狐羽默默跟了进去,听见师父吩咐他:
“关门。”
师父的语声很冷淡。
令狐羽依言转身,认认真真把房门关严实了,又听见师父对他说道:
“把衣裳脱掉。”
令狐羽双手还抓着门闩,没敢立刻回头去看。
心里并非完全没有预料。
只是仍有一点茫然。
他不知道师父究竟在想什么,又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他甚至不太能发出声音。
令狐羽觉得自己身体僵硬,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愣在门口,不知该作何回应才好。
他能感觉到师父走上前来扣住了他的肩膀,拨开他春笋般层叠的衣领。
但师父的掌心仍然是暖的,有令他贪恋的鲜活温度。
令狐羽咬了咬牙,缓缓转回身来,毫无意识地瑟缩起肩膀。
他还不太习惯在师父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体。不着寸缕的感觉令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或许是因为真的感觉到冷。
又或者是因为内心的慌乱。
他看见师父也一件一件褪去衣衫,就在他的面前。
这坦诚相对的处境并没有让令狐羽安心下来,反而叫他更慌乱了,甚至能听见炸裂的心跳声。
“过来。”师父引着他,在这静室正中的木榻上盘膝坐下,“上次教你的心法,可有好生修练?”
令狐羽恍惚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想起那晚之后师父给他的那张写着心法口诀的纸,连忙用力点了点头。
于是师父便也点了点头,交代他:“摒除杂念,依法炼炁。”便阖上了双眼。
整个过程中,师父没有再与他说过话。
令狐羽有一点困扰。
甚至可说是混乱。
他其实一向自认是心大的人,不愿在意些支微末节的事,更不愿为枝蔓而纠结。
但如今,他所认知的一切都宛如颠覆,实在叫他无所适从。
师父应该是在教他练功的。
只是练功而已。
他依照心法与师父对坐同修,只觉气海充盈,整个人都为之振奋。
可世上怎能有这样赤裸交缠在一处修练的武学?
即便有,也绝不是西岳太华的正宗。
那么师父究竟是在与他修练什么呢?
师父怎可以领着他修练外门武学?
他们,师父与徒弟,当真能够这样修练武学么?
那一晚师父也是在与他练功么?
无数疑问争先恐后地从心底涌出,在脑海中厮打,前胸后背渗出的热汗却渐渐冷却,干涸在无声之处。
令狐羽呆磕磕抱膝团在那方木榻上,觉得平日转得飞快的脑子已然成了一锅沸腾的浆糊。
师父已然穿戴得齐整,又是人前沉稳持重君子之风的岳掌门了,如同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令狐羽睁着乌黑的眼珠子,盯着师父把他的衣裳拾起来,轻柔披盖在他的身上。
“明日子正再来。不要说与他人知道。”
这一刻,师父的嗓音低沉却柔和,眼中更似有无限的关切,竟让他有种被爱怜的错觉。
但只有这一刻。
如同浮云烟火,刹那消散,归落入永恒的寒冷寂寥之中。
令狐羽犹豫着扯了扯从肩头滑落的衣裳,到底还是没能挣扎,在垂下眼帘时默然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