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第二十章人事长情付空明,往来古今归寂静
郑疏尘梦见清明的屋后开了一整院红梅,那片梅树林很大很大,那些梅花如血一般在白茫茫的雪中漫开。清明站在树下,他抬手捻了捻花瓣,继而弯下一枝花,把花中的雪一点一点吮进嘴里。他还未梳过的黑发从惨白憔悴的脸旁垂下,几缕被雪水同花瓣凝在一起。
郑疏尘从梦中惊醒,脑子里莫名回响起清明那句话:“我什么都不要了。”
郑疏尘忽敢一阵寒意,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他胡乱穿戴整齐,也不管追问他的家丁们,跨上马直奔清明所在的牢狱。
大雪覆盖下的地面结了冰,马跑不快,郑疏尘红着眼吼:“跑啊!”那匹马长嘶一声,最后竟停了下来。
郑疏尘下马,仰面站在大雪之中:来不及了。
他对身后追上来的一位家丁道:“你回去,准备我说的东西”
狱中杂乱的茅草上一片乱雪,灰寒的光柱透过锈铁栏照进来。
郑疏尘替清明脱去满是血迹的脏衣,托他躺到那床干净的ru白羊绒厚毡上,往他下半身盖了张白布。郑疏尘抚上清明灰黄黯淡的面颊,小心地揩去他覆在睫毛上的寒霜,然后轻轻碰了碰他的耳朵。
“清明,我来了。”郑疏尘从身旁盛着热水的木桶里拧干毛巾,“我替你把身子擦干净。”
郑疏尘把毛巾贴在清明的眼下,一点点把他眼周的泪痕化干净。清明左眼下面有三颗痣,一颗在眼睛的正下方,两颗并列在眼角。清明低头时,那三颗痣就跟着他的垂下的眼睛微微颤动,让人忍不住想抚上他的脸颊。郑疏尘就是靠这三颗痣记住清明的。在苏州的那个雪夜,屋檐下的灯笼光线模糊不清,蹲在角落咳嗽的少年始终把头埋在手臂里,只在起身离开的一霎抬头看了一眼郑疏尘。郑疏尘对上他幽黑的眸子,想要借着东方微亮的晨光看清他的脸,却只注意到了他眼下的三颗痣。少年缓缓步入深巷,没有回头。
郑疏尘把清明的脸擦干净后,把毛巾放入水中清了一遍,开始擦他的脖颈。顺着脖子往下是锁骨、肩膀、手臂、胸膛、腹部,这些地方的旧痕已经褪去,皮肤却干黄缺水,不再如当年白皙润泽。他捧起清明的手,端详了一阵,遂握住他的手道:“清明啊,你的手好冰。”郑疏尘替清明把手捂暖了些,以便分开他僵冷的十指,然后用素白丝绢把他指甲中的灰尘剔去。
清明的十指修长利落,指甲饱满细长,他这双手同女子的一般纤细。郑疏尘想起第一次牵清明的手,是在守着清明睡觉的那夜。卸下妆粉的他是一介再清秀不过的少年,抿着嘴不说一句话,只是顺着郑疏尘的意躺下去。夜里他咳醒几回,醒了又睡去,睡着后皱眉挣扎。郑疏尘握住他的手,揉揉他柔软的手心,“别怕啊,那是梦啊”,他不能和在梦里的人对话,只能无奈看着两行泪从白衣少年的眼角流出。
郑疏尘把清明冰冷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自语道:“清明,你一直做噩梦,总是在夜里醒来,多少年了,如今已不会了吧”
擦干净他的手,那张毛巾已满是灰泥和血迹。
清明的下半身被白布盖住,郑疏尘没有揭开的意思,而是用另一张新浸shi的毛巾从侧面探进去擦拭。郑疏尘跪坐在清明身旁,一手搭在白布上防止它滑落,一手带着毛巾从清明胯下擦到膝盖。把手伸入清明身下的那一刻,一股诡异的寒意顺着郑疏尘的指尖冲向他的心脏,他握着温毛巾的手愈发寒冷。
郑疏尘想起那夜与清明的情事,他惊讶于那般鲜艳的清明,随即又因为自己的想法而自责不已:不该以那样的姿态去欣赏清明。清明的下体本是柔软的、温润的、紧致的,那里蕴藏着他病态外表下最初始的鲜活生命特征。他无力地卧在软被上,头发因浸了汗水而更加光泽,晕着泪的眼眶把昏暗的烛光抹得chaoshi而均匀,他的面颊便由平日的惨白变得极其柔艳。他双手抓紧身侧的床单,骨节发白,关节的轮廓清劲而不嶙峋,柔和而不软媚。他打开双腿任人蹂躏,黏滑的体ye顺着身体肆意流淌。他蹭着腰索取,蜷着脚趾抗拒,他失堕在初始的狂欢之中,获得一瞬忘乎所以的欢愉。那些老畜生在年轻的生命面前嫉妒而贪婪,他们一面戏谑地玩赏,一面怜爱地折磨,在不堪摧折的柔弱中获得引以为豪的臣服。
清明是牺牲者。
郑疏尘用僵冷的手替清明擦干净下半身后,托起他的背:“清明,来,翻身了,我替你擦后面。”
这次郑疏尘没有回忆太多往事,只是耐心而细致地撩开清明的长发,从后颈慢慢擦到脊背。
他替清明穿上新的白衣,把他冰冷的身体抱入怀中,就像那年春夜他在石泠湖的桥上拥着清明时一样。清明或许一直把那晚当作一场梦,或许在病榻上把他们许多次的相拥和谈话当作一场梦,即使如此,郑疏尘也愿意陪他,陪他做一辈子梦。
郑疏尘替清明梳好头发,用白绳束在颈后。
“好了,躺下吧。”
穿着素衣的清明,凝固在白雪之中。
郑疏尘俯身吻上清明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