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第十二章双亲长别忆辙水,故交未辞念脂山
那年清明八岁,喻玹六岁。
“爹,你去哪里?”清明看着正在收拾行装的父亲,还不明白他此行的去处。
“爹去京城。”
“爹爹去做官?”
父亲顿了顿,道:“你在家里听母亲的话,照顾好弟弟。”
清明凑近,抓住父亲正在叠衣服的手,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你们长大,我就回来了。”
喻玹也凑过来,问:“那是什么时候?”
父亲两手分别揽过他们的头,把他两凑在一起,然后在他们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后问:“记住了吗?”
二人高兴地点头:“记住了!”
不知何时,母亲已停下手里的针线活,呆呆地看着他们。
天蒙蒙亮,父亲站在门口,凝视着这个家,道:“我走了。”
清明和喻玹站在母亲的身旁,目送父亲渐渐消失在冷清的晨雾中。母亲站得很稳,在深秋寒凉的霜雾里没有丝毫畏缩,她紧紧搂着两个纤细的孩子,怕他们受凉,怕他们离开。
群山还是凝重的深青色,雾气环绕在山间,浅白色的月亮低悬于山凹。山下的小河传来空落的流水声,时不时又被凄厉的猿啼掩盖。
父亲就这样牵着一匹马,一步步走远了,没有回头。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这片生养他的土地——辙水。
他们无言地站在小屋边,直到天完全亮起来。这时才可分明看出辙水的样貌:四周群山环绕,一条小河从山涧流过。河边聚集了几个村庄,山腰上开垦了梯田,山间林木之中隐着几户人家。再远一点的山顶有一座庙,庙里有位年迈的尼姑,那是清明和喻玹的祖母,她出家那年,是她丈夫死去后的第三年。每年冬天,母亲都会带着清明和喻玹翻过一座山,再爬到脂山上去见她。他们去时会带些老人家需要的食物器皿,在庙里住上三五日,之后寻个清朗的日子回家。
父亲离开后,清明身子一直不好,村里的老人们都说脂山的寺庙灵验,他便随着祖母在庙里住了半年。冗长的敲钟声,低沉的诵经声,缓慢的脚步声;庄严的佛像、整齐的经籍、缭绕的烟雾时光总是很漫长。
那里有个比清明年长几岁的小和尚,没有父母的,叫远河儿。除了祖母,只有他能与卧病在床的清明有话说,清明最和他亲近。远河儿白天跟着和尚们念经,傍晚没事时就来找清明玩。他们坐在院前的石凳上,摆弄从树下捡来的落叶,或者在丛林里低头寻觅,有时是一个松果,有时是一个蘑菇。冬天,山上被白雪覆盖,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了,他们就围着小火炉说话。
“远河儿,你一个人在这吗?”
“不,大家都在这呢。”
“你爹娘呢?”
“不知道。”
远河儿不考虑这些,清明就不再问下去了。
“你爹娘呢?”远河儿问。
“我娘在辙水,我爹去了京城。”
“我见过你娘,”远河儿笑着回忆,“秋天的时候,她送你来的。她真好看。”
清明腼腆地笑笑。
次年四月,山上的冰雪已融化,泥墙边绽开了几簇嫩黄的野花。
那时祖母还算健朗,她给清明烧水做饭,还帮着寺庙打理后面的菜园子。那天下雨,祖母没有晨起念经,而是由一位年轻的和尚送来了几卷经文。清明在床上听见祖母平缓而有节奏的念诵,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清明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祖母在屋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包围,总算是能睡得踏实些了,他还梦见了父亲和母亲。
雨季过后,天终于晴朗起来,四下都是清雅的木香。
他和远河儿约好的,要去看半山腰上的小溪。他们互相扶持着,拨开新生的枝蔓,顺着以往人们走过的小径来到溪边。
他们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看那条只有人两拳宽的小溪。
“没有鱼。”
“嗯。”
“兰花开了。”远河儿指着清明脚边的浅紫色花朵。
“嗯。”清明双手托着下巴,望着远处发呆。
远河儿把手伸进冰凉的水中,隔着小溪朝清明弹水。水滴如冰渣子一般落到清明脸上,清明忽地回过神来,正看见远河儿蹲在溪边笑着看他,他在水里的手被冻得通红。
清明正要俯身捧水反击,却被一声吓住:“你们干什么呢!”那个人从林中走出来,手里提着水桶,原来是庙里的和尚。
“远河儿,叫你不要带小璘到处跑!”他轻声训斥。
“我没有,是他叫我带他来的。”
清明见远河儿搓着红通通的手,悄悄笑起来。
“走了,跟我回去吧。”
“哦”远河儿有些失落。
清明从怀里取出随身带的手巾,覆在远河儿手上,“捂着吧。”
远河儿趁清明凑近自己的一瞬,迅速捧住清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