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母的家乡是一座北方城市,卫小初虽然曾跟母亲一起来过几次,但对他而言,这里仍然是陌生的。
外公外婆都是善良的老人,对他也很好,但因为从小分隔两地,卫小初与他们还是有一点生疏。
卫母进入了妹妹和妹夫开的连锁小超市工作,人到中年开始学习管理和经营,难免有些吃力,但之前被关在家里太多年,重新工作让她觉得新鲜。离开了丈夫,从此母子二人的生活都需要她独自承担,因而也更有了奋斗的决心和动力。
卫父发现妻子带着儿子突然离开时几乎疯了,请了假千里迢迢地追过来,痛心疾首地向岳父母和妻儿认错谢罪,只求不要让这个家庭破裂。毕竟曾有十几年的夫妻情谊,卫母见他真诚悔过,难免被触动,但最后依然没有心软答应回家。只是二人没有正式办理离婚手续,虽然当下无法和解,也还是为将来留了一些后路。
卫小初凭着原来的成绩转入了本地一所重点高中,学校要求学生统一内宿,于是他不得不第一次过上了住校的生活。与原来的学校不同,这里的氛围严肃紧张,严格的作息和密集的考试让他差点喘不过气,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高三的压力。
每个人都忙着埋头学习,没有人在意他这个转学生,即便是住在一起的舍友也不过只是泛泛之交。卫小初一个人去上课,一个人去吃饭,一个人拎着桶去排队洗澡,在陌生的环境里努力学着适应孤独的生活。
在稍有闲暇,大脑得以从紧张的学习中暂时抽离之时,他总会想念李藤威,想念丁明皓和甄纯,想念那些他们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
这里的深秋来得很早,校园里的两排银杏树从碧绿变成一片金黄,卫小初最喜欢走在食堂和宿舍之间的这条银杏校道上。每天吃完了晚饭,天还没全黑,他会在银杏树下的长椅上坐一会儿,用手接住几片被风吹落的金黄叶片,然后打开自己的钱包,在夕阳里一遍又一遍地看那张夹层里的照片。
那是年初的时候,他们四个人一起去碧阳湖,丁明皓的哥哥为他们拍下的合照。
照片里卫小初和丁明皓坐在椅子上,李藤威和甄纯一起站在长椅后面,李藤威把手搭在卫小初的肩膀上,甄纯则在卫小初头顶比了个字,像是长出来一对兔耳朵。那天的阳光正好,每个人都笑得灿烂,他们还不知道日后会有分别。
卫小初离开之后,李藤威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掏空了。最残忍的并不是他们相距千里,而是他们曾经形影不离。从此抬起头再看不到那个清瘦的背影,再不能在上课时故意向他扔一块橡皮,看他回头朝自己抛来一个嗔怪的眼神。放学后的六楼厕所再不会传出暧昧的声响,也再不会有人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揽着他的腰和他说笑。
只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卫小初已经这么深深刻入他的生活、他的心,又这么突然地离他而去。]
消沉的不只是他,还有甄纯。
两个人还是没有恢复以往的亲密,看到彼此的情绪都因为同一个人而低落时,却产生了一点惺惺相惜。某天丁明皓拉两个人组队去踢球,酣畅淋漓地踢完一场后,李藤威主动坐到了甄纯旁边,把水递给他:“甲醇,对不起啊。”他的心里始终怀有歉意:“我不知道你也喜欢小初。”
甄纯把水接了过来:“知道了又怎样,难道你会把他让给我吗?”
“所以我才说对不起。”
甄纯推了他脑袋一把,却笑了:“白痴。”
偶尔在放学后,李藤威会独自一人走上六楼,坐在男厕所倒数第二个隔间里的马桶上发呆。当初他在就是在这里第一次欺负卫小初,然后又有了身体的纠缠,心也一点点沦陷。就是这个静僻狭窄的小隔间,容纳了他们一年来无数的荒yIn与甜蜜。
后来他用硬纸壳做了个牌子,上面写着“暂停使用”,挂在了门把手上。
卫小初的学校纪律严明,学生在校时禁止携带手机,平日里他跟李藤威联系只能依靠宿舍里的公用电话。当着舍友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腻歪的话,甚至连心里的思念都羞于说出口。他面薄害羞,李藤威却觉得他态度敷衍冷淡,两个人也难免偶尔会有摩擦。
可仔细想来,如果两个人面对着面,这些不过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一个拥抱、一个亲吻就能解决。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也并不是这不近人情的校规和千百公里的距离,而是他们还太年轻,他们对现实无能为力。
秋去冬来,转眼已到了年底。李藤威常常担心卫小初,他那么怕冷,现在去了北方,一个人的冬天该怎么过呢。
卫小初在周日下午能有半天的休息时间,这天中午放了学,他回到外公外婆家,吃过了午饭便进到房间里和李藤威通视频。
卫小初早上起得早,午后有些困了,看着李藤威软声说:“好想你,要是一会儿能在梦里见到你就好了。”
李藤威再也抑制不住久别的思念,当即便做了决定:“元旦我去找你吧。”
卫小初顿时就清醒了:“元旦?可是我们元旦只放假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