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共和国边境的一个小镇,荆城刚来的时候,这里还被战火摧残的不成样子,建筑物被大规模地炸毁,只剩一片断壁残垣,和啃食着被遗弃的牲畜尸体的乌鸦。
不过现在任谁看来,也不会想到当年的景象。崭新的民居和齐整的街道,夜幕中连串的路灯下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也有不少人在路边的小店吃饭喝酒、高声谈笑。作为小镇的酒吧一条街,深夜这里依旧灯火通明。虽然比不上首都繁华,但也算是和平稳定的生活。
毕竟......都过去七年了。
荆城吸了一口手里的烟,然后慢慢吐出来,中气十足地对着店里喊道:“还有一个小时就关门了,差不多该来结账了啊!”
酒吧通宵开业是常事,再不济也是开到凌晨三四点,街上只有这家店凌晨准时关门。不过作为镇上的第一家酒吧,仍有很多熟客雷打不动地每天到这里小酌一杯。
倒不是酒有多特别,只不过这家镇上最老牌的酒吧除了喝酒以外,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功能——情报交换。
这里的客人也都说不上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酒吧里可以贩卖情报的,作为和帝国接壤的小镇,某些人关于帝国的消息或许比在首都还灵通。尤其是从三年前全面停战以后,两个国家之间的婚配也不再罕见,虽然官方没有开放贸易渠道,不过边陲小镇的货物交换倒也没有限制得多么严格。
“你前阵子托我打听的叛乱军已经被镇压了,”文森特把酒杯倒扣在吧台上,这是店里最贵的酒,他每次来都只喝这种,“是国王的旧部,北部还有不少他们的势力。要我说,当年就不该逼什么宫,现在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行了,”荆城打断了他的话,从柜台里拿出不薄的一捆纸钞,“还是老规矩。”
“你这个破酒吧,能赚这么多?”文森特满意地数了数钱。
荆城简短地嗯了一声。
七年前一群陌生的卫兵打碎了他来之不易的美梦,到共和国后,他有一段时间都在想前一晚的恒宵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他的臆想。毕竟怎么会有人刚刚和喜欢的人互通心意、许诺了未来,第二天就消失了呢?
他总是在骗他,从他们约定在孤儿院门口相见开始,就没一个能实现的承诺。
但那时候他还有办法找到秦澈,现在他连边境线都越不过去,该怎么才能找到恒宵呢?
恒宵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承担着什么,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一切就像恒宵预想的一样顺利,那支队伍把他送到了这个小镇,留下了足够他在共和国生活一辈子的财产。尽管被打了一针麻药,他仍然在那些人即将离开的时候抓住了护卫队长的手。也许是被他眼里过于炙热的光吓到了,那个从头到尾没有开口的男人说了唯一一句话。
“他希望您好好生活。”
于是恒宵就真的好好生活了,但发生过的事已经没办法轻易地抹去。虽然他身体里流着共和国的血,他却没能离开这个离恒宵最近的小镇,而是在荒凉的边境艰难生存了下来。
发热的时候,他只能躲在山洞里吃之前储备好的食物。还好那时镇子上没几个人,发病期也不是那么难熬。然而没有信息素的发病期不会缓解,也熬不过去,只会愈发严重。他一度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在持续的发热或是弹尽粮绝的饥饿中,文森特在山洞里发现了他。
那时候文森特还是直属政府管辖的间谍,他需要伪装成各种各样的人混入帝国。帝国政坛短短几天翻天覆地,他自认为没有继续伪装下去的实力,索性连夜逃回了国。荆城熟练的求生手段和身上的病症让他以为这人是自己的战友,当机立断救下了他。
没错,所谓信息素饥渴症,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基因变异。在共和国许多青少年身上都会出现这样的症状,因此国内通婚不忌性别,大部分共和国人都会在发病时和信息素契合度较高的对象结合,然而因为两国断交已久,即使是这样常见的症状,在帝国也没有解决方法。像文森特这样的职业,在入伍的时候需要打一针有时效性的疫苗,他也会随身带着一支防止抗体失效。
他嘴上骂骂咧咧的,还是把荆城救了起来。总有些没吃过苦头的新兵忘带疫苗,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荆城已经恢复得生龙活虎。
而他打不过荆城。
荆城没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文森特,他们保持在一个用金钱维持的交易关系上,而文森特退伍以后,荆城也在他无事可做的时候把他带到了酒吧,让他在这里继续做他熟悉的事,渐渐建立了一条复杂的情报网络。
文森特只知道荆城有家人住在帝国,这几年荆城把所有的一切都搭在了这条情报网上,但他从来不谈论关于家人的事,他只能猜到,这样费尽心力地打探一个人的安危,应该是在意得不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