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褚宗浩记事以来,他便在山顶的道观里与自己的白胡子道长师父相依为命。
据师父说,他未足月便被人抛在上山的小径边,恰逢师父下山采买,便被拾了去。除了身上裹着的一块薄棉布,他的那对生身父母什么也没给他留下。师父便把自己的姓给他,又给他取名“宗浩”,意为“寂寂浩无宗”。
师父还劝他莫要难过:“当时都传山上有神仙。你父母定是希望你被神仙拾了去,才会把你放在路边。”
褚宗浩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他被师父拾到了,师父就是他的亲人,是不是被父母遗弃也不重要;若是没有遇上师父,他便早就进了山中豺狼虎豹的肚子里,人都没了自然也不知道难过。师父听了他的童言稚语,笑着摸他的头,夸他有慧根。
也就只有师父觉得他有慧根。褚宗浩自小长于山林之中、天天与鸟兽为伍,没学得师父半点仙风道骨、淡泊世事,性子却长得比谁都野。山中荒无人烟,唯二的活人——师父也不爱管他,褚宗浩整天在泥地里打滚、和棕熊野鹿干架,出落得和小兽一般。一身结实的蜜色皮囊,一双漆黑清亮的眼睛,笑起来无忧无虑肆无忌惮。任谁看了他都不会觉得他是个小道童,只觉得是村里最浑的调皮蛋。
十五岁那年,褚宗浩第一次和师父下山做法。第一次看到和山上的树一般的人,觉得十分新奇。请客的是一户大户人家,席上摆的是八冷八热两点心。山中虽有野味吃,但调料有限、烹调粗糙,哪里比得上这厨子Jing心调制的菜品?褚宗浩涨得肚子溜圆,许下第一个宏愿:要尝遍世间美食。席间碰到了这家娇滴滴如含露百合般的小姐,褚宗浩平时看的最多的就是师父和自己这两张脸,偶尔碰到些打猎的粗野猎户,哪里见过这样Jing致的人?当下他又许下第二个愿:要看遍天下美人。
褚宗浩自觉那些道德经清心诀都他被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带着两根碗口粗的树枝找师父赔罪。把自己的少年心思抖搂个清楚后,恭敬的把树枝奉上:“师父,你打我吧。打断了一根,还有一根备用的。”
师父捻着自己的白胡子,只是叹气。以后也不逼褚宗浩读经了,只是每日天不亮就赶他起来习武。山顶平地太阳毒辣,还好褚宗浩每日从日头朝东练到日头朝西,身上晒得很均匀,没有出现一半白一半黑的情况。
等到二十岁下山,师父只嘱托了他一句话:“别在旁人面前脱裤子。”
又说,“你看似重欲多情,实则无欲无情。迟早又要回到这山上来。到时候,你就接我的班吧。”
当朝国富民强,治安清明。朝廷强大,相对的便是江湖式微。褚宗浩凭着一身武艺在这江湖上混了些年,也没赚几两金,倒是多了几个以他为主角的话本。
在第一次去勾栏院里,围观了一次活春宫后,他也明白了师父的嘱托:原来女人下面才有道缝儿,男人是没有的。
褚宗浩不觉自己身体有缺。在他看来,万物生来的样子都有一番道理。只是世人既好新奇、又多排异,他这身子与别人不同,还是藏着掩着点好。
他就这样顶着窑姐幽怨的目光,喝了一晚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