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
李云带着药包恍恍惚惚地朝白府走回去。
回到白府时天色也逐渐暗下来,他到伙房那头取了炉子熬药。刚好有个小婢女蹲在一旁也在熬药,大冷天的两人各自守在炉子旁,像两只幼鸟各自窝在巢里。
伙房的人对李云似乎都有些微词及不屑,权当没瞧见这两人。
小婢女看起来才十一二,战战兢兢地盯着炉子,唯恐把药煎坏了。她见李云熬着药居然也能发呆,那炉子火又小,冷风一吹差些就灭了,好几次提醒李云添柴火,于是两人就这么聊上。
李云虽然瘦,但气色不错。小婢女就问李云这药是否煎与自己喝的。
李云摇头,说煎与家中人的。
小婢女自幼便被家里卖了,几经周转才来到白府。现下孓然一身,如此一听,挺艳羡李云的。她年岁太小,不知轻重,就略带脾气低声与李云说:“你可知道我这熬的啥药?”
李云摇头。
小婢女说:“这药可不得了!是药‘老鼠’的!”
药老鼠还要熬药?李云很是奇怪。
刚好外头来了人寻小婢女取药,两人忙活一阵子就走了,剩下李云缩着脚指头蹲在原地。
炉火被压得很小,在冷风里摇曳不定。
曾经也是这样的火炉子,三碗水熬出李云的一副苦口良药。如今他又蹲在这里,望眼欲穿地熬着五碗水。最后腿发麻了,药也好了。
李云端着药,向伙房相熟的长工讨了一点送药的茶果。长工对李云印象还是不错的,以为李云自己用来送药的,不好当面给他,就用油纸包了两颗茶果偷偷让他塞入衣裳下。
然后李云便小心翼翼地捧着盘子往院子走去。
齐帘正好从院子里出来,见着李云时眼睛都要冒出火星,半带愠怒责问:“又跑哪路子野去了?人就光长岁数了是么、真是不省心!”瞥了眼李云手里托着的盘子,里头放着一碗黑兮兮药汤,皱着眉瞪了李云一眼:“哪来的药?”
“秦大夫的。”
“得得得!趁热赶紧喝了!少爷刚回来,正要寻你呢!”说罢,齐帘火急火燎地走了。
李云朝院子里探探头,白公子连披风也没解下,正朝院口这头走来。瞧见李云探过头来,就止住脚步,朝他招手。
待李云走过去,白公子从怀里掏了一个大纸包塞到李云外衣里头,朝他眨眨眼。李云瞪大眼,怀里热烘烘的,有点香味自里头微微散开来,让人不禁咽咽喉。
是烤红薯的味儿。
上回齐帘是让李云咳得怕了,这些日子管得十分严;不管忌不忌嘴,统统不让李云碰。加之齐帘伶牙俐齿的本事,李云是完全没辙的。
热热的红薯就挨在心头上,李云觉得自己快要被烤熟了。心一酥,看着白公子的神情都不禁带些难以言喻的情态。
他把汤药递过去,好似递上去自己那颗酥掉的心肝,轻声轻语地哄着白公子说,“秦大夫开的药,你趁热喝了啊。”
白公子好似愕然了一刹,李云自觉是看错了。但见对方笑意盈盈,温声细语地应一声好,然后默默端起汤药仰头就灌下。,
李云见碗空了,问药苦么。
白公子说苦。
李云说:“我给你弄点茶果来。”说罢就想往胸口去掏茶果,只听白公子说:“去罢。”他手上一顿,抬眼看了看白公子,这一霎心里乱糟糟的,干巴巴说:“好,你等等啊。”于是当真捧着空碗往院子外走。]
李云没有走远,约莫离院子门口十来步,他往墙上一靠,像根木桩子。
此时日渐西斜,没了日头的温热,冷意就这么渗来了。他摸摸胸口处的红薯,那处将外衣撑起一个很明显的凸起,茶果就被压在红薯下头。
这一刻莫名的煎熬。
斜阳映出的李云的身影在院子墙面上挪动,带着小心翼翼,来到了院子门口。
他稍稍探头,先入目的是小小的荷塘,荷叶早已在寒冬中枯萎了,只有一片颓靡。而白公子蹲在荷塘边上,披风在身后拖了一地。
李云见他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发出几声闷咳,动静十分小,声音几乎都压在胸腔之内。他脚边的池塘荡漾开来的纹路已经逐渐平复下来,一丝痕迹都没有。
片刻之后,白公子指尖擦擦嘴边,脸色冷冷的,在荷塘边上整整衣装才起身。一抬头,便见李云落寞地守在院子门口,手上还端着那个空碗。
李云不知所措地张张嘴,捧着盘子踉跄后退,走几步才回过神。手上那只空碗像个裂开的血盆大嘴,正朝他笑着,李云嘭地一下连盘带碗摔到地上。
瓷碗顿时碎成了几瓣。
他熬药,药熬人。
李云眼一酸,泪水稀里哗啦地滚下来,止都止不住。伸手抹一下,他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眼前又模糊了,脸上淌了shi漉漉的两处在发烫,连着胸口处的热量,成了印在心头的烙铁。
李云在前面漫无目的地走着,不一会儿他身后就跟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