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之中最繁盛之地莫过于东大街。茶楼酒肆,红楼戏院,更遑论一家连着一家的杂货铺子。
而从东大街往西延伸,却愈发冷清。层层宫墙之外,庄严肃穆之感油然而生。身着重甲的士兵严阵以待,巡逻侍卫一刻钟换一班,丝毫不敢懈怠。将这京都中龙气最为旺盛之地守卫的的滴水不漏。
这世上大多数人认为,大梁皇宫,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地方。那些不这么想的人里,有一小部分,是因为得不到而心生嫉妒。又有一部分人是因为得到了,才倍觉寂寞。但有些人,是从来都不想得到,却还是被困在了这个这个华美无比,堆金积玉的牢笼之中。
韩子雯大约就是其中的一个。
此刻他正在大梁皇宫最深处的合欢殿内,跪在一尊祥和慈悲的白玉观音像前,虔诚叩拜着。
皇宫内每年新进来的宫女和内监大都不明白,为什么韩贵妃身居高位,却会将这本寓意与天子两情相悦的合欢殿弄得比佛堂还要冷清寂寞。也不明白,为何韩贵妃只知青灯古佛,多年无宠,还无子嗣依仗,却仍是这宫中除帝后两人外最为尊贵的人物。就连有皇子傍身的秦淑妃都比不上他。
而那些经过宫中生活多年浸yIn的老宫人们,谈起这事,除了让手下人管好嘴外,也都只有一声叹息。毕竟在这大梁宫中,有太多触目惊心的悲剧和无法言说的伤痛。韩贵妃不会是最后一个,也不会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而这些蜚短流长、怀疑揣测,每年都会有意无意地跑进韩子雯的耳朵里。他听到了,也大都淡淡一笑,仍旧柔声诵读着晦涩难懂的经文,做着这大梁皇宫里最虔诚的信徒。
其实以前,韩子雯是不信佛的。原因很简单,佛都没有庇佑过他,他又为何要信佛?
他娘亲死时;他与哥哥流落街头,与狗争食时;他们被人追杀,差点无声无息的死在荒野时;佛都没有出现,更何谈庇佑。
这世上,神佛鬼怪,什么都靠不住,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和他们彼此。
这是哥哥一直以来告诉他的道理,他也深信不疑。
佛根本不会眷顾他们。他们唯有靠着自己,才能活下来,才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韩子雯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那一天,豫王谢承景的死讯传来。他坐在一片狼藉,空荡冷清的合欢殿内,听着身旁小宫女怯生生的禀报。韩子雯第一时间感到的却并不是痛苦和伤心。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涌起了有一年初春,王爷带他去京城最负盛名的安仁寺踏青拜佛的记忆。?
安仁寺坐落在京郊大蓬山的半山腰。那年春天来的很早,大蓬山上已有暖风袭人,不冷不热的。但王爷还是怕他冻着,带了一件天蓝色的云锦披风,一下马车就给他披上了。
“王爷,我真不冷...”那时的他,又怯懦又小心,像只刚刚被新主人带回家的小猫。既无法推拒王爷的好意,内心却又对着一切给予战战兢兢,生怕下一秒就又被弃如敝履。
王爷却只浅浅一笑,却比那春风还要温暖醉人,一下让他忘记了手上拒绝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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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人,不太会照顾人,”王爷给披风系了个简单的结,带着柔意的嗓音听起来具有安抚人心的魔力,“以前这些事都有别人给我考虑,我总是想不到。现在照顾别人,总是丢三落四的,只好有什么想到的就一并给你带上,你可别嫌我烦。”
他一听就急了,连忙慌张道:“怎么会呢...”
“那就好。”王爷轻巧的把话接过,堵住了他接下来自轻自贱的话头,一双墨色眼睛,深深地看着他,“我对你好,你包容我的缺点。反过来也一样。不是吗?”
他看着眼前面如冠玉、双眸似水的少年王爷,心中的坚硬壁垒似乎有隐隐松动的迹象,他连忙有些心慌的点头,只想赶快把这阵心悸给压过去。那时的他尚不知道,松动的原因并不是甜言蜜语带来的轻微震荡,而是他给自己的心所加上的层层壁垒之下,沸腾滚烫的岩浆在激烈地涌动。
后来上山时,路并不难行,可他毕竟大病初愈,有些疲累。王爷暂停了脚步,朝他伸出了手。
他看着王爷伸出的手,虽白皙纤瘦似女子柔荑,但十指修长,青筋若隐若现,只觉很是可靠有力,似是牵了这只手,此后一切风风雨雨,都有人同你共担,同你偕行。
他犹豫许久,最后终是摇了摇头。
王爷什么都没说,复又笑笑,收回了手。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大蓬山上也春意初发,风景宜人,倒也很快到了安仁寺。
他那时不信佛。王爷也不怎么信,但却敬畏。听住持讲经经说法时,也甚是认真。他不好扫了王爷的兴,也陪在一旁听着。王爷看出他兴趣缺缺,便主动让他去佛前求只签。
他如今还记得求到的那只签,叫“花开堪折”。
他找了一旁的老僧人解签,只当是完成王爷交给自己的任务,内心却不知为何有些惴惴不安。
老僧人看了看他,目光通透又富含深意。并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