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弦刚睡醒就跑去看林棠,脸上的疲色还未褪去,被弥真强行推出去,嘴里还急切地问:“陛下怎么样?有没有事?”
弥真麻白的僧衣上沾着不少血迹,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弟弟,二人眉眼有八九分相似,只是他较之灵弦更多了冷淡的气质。
“死不了。”弥真漠然道:“休养几日,便能痊愈。”
“真的么?真的么?”灵弦有些不信:“可他流了好多血”
“有人在暗中续着他的命。”弥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眉头拧起,大步走远:“有事叫我。”
灵弦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影好一阵,猛然扑进房里去看林棠。
床幔之中,林棠脸色煞白地躺着,灵弦握住他的手,好歹是感受到了温度,终于放下心来。
他这一路怕得要命,恍神间都看到林棠靠在自己肩头死去,分不出半点心力想别的事。直到现在,灵弦才想起来,林棠腹中的那个孩子已经没有了。
他慢慢靠坐在床边,握住林棠的手,心想等陛下醒来,该怎么说呢?
不知呆坐了多久,灵弦突然感觉林棠的手动了动。他忙低头,林棠睁眼木然地躺着,脸上慢慢滑下一颗冰凉的泪珠。
“陛下”
“我不是。”林棠抓紧他的手,干枯的嘴唇微微颤抖:“我不是,我不是不要再叫我陛下,我不是!”
他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脸颊微微红肿,枯瘦的十指把灵弦的手都抓疼了。灵弦也觉得鼻子泛酸,还是强忍着贴近,去吻林棠唇上的泪水,哑声安抚他:“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们二人哭坐一团的时候,弥真已换好洁净衣袍回来了。他腕上挂着一串佛珠,理解不能地站在门边看着弟弟跟林棠,表情有点嫌弃:“二位施主,想要哭到什么时候。”
灵弦不好意思地站起来看着哥哥,用力擦擦眼泪。弥真冷淡地吩咐:“把他抱到暖泉去。”
灵弦俯身要抱林棠,又被弥真敲了一记后脑勺:“傻子,你会不会抱人?”
他说着,慢慢跪立在床边,一点点把林棠揽在怀里,面无表情地把人抱了出去。灵弦呆呆跟在后头,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多余,干脆跑去膳堂给林棠煮些能用的汤羮。
林棠在弥真怀里微微地颠动着,鼻息间都是僧人衣袍间淡淡的皂花香。他不知不觉犯起困来,挣扎着仰脸看看弥真,却只望到他紧绷的下颔线。
不知走了多远,林棠被合衣放进温热的泉水中,周身仿佛有无数温柔的暖风在拂动,惬意至极。他舒服得低低叹了口气,不自觉慢慢后仰,还没彻底淹进水里,便恰好倚靠进弥真怀里。
“困么?”弥真抬指蹭掉他脸侧一丝血迹,嗓音低沉:“泉水有疗愈之效。贫僧在这里守着,睡吧。”
林棠感觉到他的手慢慢扶在自己后腰处,不轻不重地揉按着酸痛的地方,很快舒服得睡了过去。
暖泉边的金急雨簌簌落下一阵花瓣,铺在林棠身上,给他盖上暖金色的软被。弥真望着那些细小的花舟在水面漾开,忽然抬手拢住一簇,悄悄地放在林棠耳侧。
入夜,灵弦与林棠坐在桌边用饭,弥真却不在。
暖泉的确厉害,林棠现在就感觉身体没那么疼痛了,脸上也有了血色。他端着碗看灵弦,小声问:“弥真大师不用饭吗?”
灵弦支着脸看他喝粥,笑yinyin地回答:“我哥他一日只食两餐。方才我叫过,但他不来,这时候应当在书阁抄经吧。平日入夜之后,其他僧人都会离开。我哥估计也是不习惯有别人在”
林棠长长地哦了一声,很不好意思地眨巴着眼睛:“我麻烦你们了。”
“没有没有!”灵弦吓得急忙摆手:“这是臣不是——我,我应该的。”
屋外还有簌簌落叶声,安静得很。林棠打量着周围,心想若是自己要一个人独自守着这么大的寺庙里,恐怕无论如何忍受不了这漫无尽头的孤独。
山里的星星特别亮。林棠夜里睡在榻上,还能从窗口望见夜幕中不断闪烁的星辰。他无聊地抬手,一颗一颗地数,慢慢就睡着了。
梦里,一个小小的幼童跟在他身后,可怜巴巴地叫:“阿娘,阿娘”
林棠连忙回头想把孩子抱起来,可背后除了宽阔Yin冷的幽冥路,什么都没有。他崩溃了,爬在地上一步一步地摸索,哭着叫他的小孩,最后停在两双染血的靴子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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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头,朗明思和黎深脸色Yin郁地站在他面前。黎深笑眯眯地问:“棠棠,你在找什么?”
林棠不敢跟他说话,转而去看朗明思,哭着想求他。朗明思却嫌恶地退后,看也不看他一眼:“你不是真皇帝,还敢要我帮你?”
“求求你”林棠哭得按着心口,觉得喘不过气:“求求你,我,我什么都给你!”
“哦?”朗明思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歪头看着他,脸上的笑让林棠感觉陌生:“你还有什么呢?那个小杂种已经死了,你也不是皇帝。你什么都不是,还有什么可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