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他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可是那一天的那一刹,他真的感觉自己听到了一阵好似倦鸟哀泣般的箫声,那箫声不是从他的耳道传进来的,倒像是从心底由内而外訇然而出似的。
很多年后,李行空问苏凤箫,当年我们在戒台寺外分别,我下到二百四十层石阶时,好似听到了很是悲怆的箫声,可是你么?
苏凤箫只是微笑。
李行空的背影早已不见了,石阶上也重新覆盖了一层又一层洁白的新雪,好似无人来过一般。
苏凤箫浑身已经湿透,肩头的积雪也换了一叠又一叠,天色渐渐昏沉下来,他终于闭目长叹一声,再一侧身,这才发现一灯大师居然也一直守在身旁。
“大师莫非是怕我逃脱吗?”苏凤箫勉强收拾起心情,挂上一副虚假的调笑神情调侃道。
“苏公子既然主动来我寺内,又何来逃脱一说,想走即走便是了。”一灯大师慢慢抬起手来,拂去了苏凤箫肩头的积雪,“只是天下若无可容身,戒台寺且算苟活之所。”
“我要是想走,自然是留不住的。只是我若走了,终有败露之时,他必然成为众矢之的,武林盟杀我之心不绝,若我身死,他又当如何自处?想我苏凤箫一世放浪狂狷,今时今日,只有空门可容!”苏凤箫撤下笑脸冷哼一声。
“心甘情愿,因果自在。”
苏凤箫听闻此言,心中愤懑散去五分,不由得软下目光侧眼去看一灯大师,只见得老者眉须皆是银白,垂着眼凝视山中石径,布满皱纹的面容上平和沉静,心中忽然想,待李行空垂垂老矣,是否也是如此超脱的神容?思及此处,剩下的那五分愤懑也慢慢的散去了——今日他作茧自缚,换求的乃是天长日久来日方长,心甘情愿。
他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徐徐地吐出,正面转向一灯大师行了个佛礼,恭敬道:“烦请方丈为弟子受戒。”
一灯大师笑起来:“施主还在红尘之中,心有牵挂,不必落发;也无彻悟皈依之念,心无我佛,不必受戒。权且做个居士,好生清修吧。”
话音落定,一灯大师回了一个佛礼,侧身让出山门,将苏凤箫引入伽蓝。
苏凤箫在戒台寺单住一个别院,叫做伶园,一灯大师指派了一个小沙弥来照料他的起居日常,苏凤箫起初听了这院子的名字心有不满,责问那小沙弥说老方丈是不是借此揶揄自己孤家寡人,谁料到小沙弥诚恳地回答他道,伶园原是一灯方丈的居所。
“居士在此处寂寞么?小僧可以去和方丈说一说的。”小沙弥从背后的书箱里拿出几本佛经还有几卷俗讲变文,踮着脚尖晃晃悠悠地放在书架上。
苏凤箫被这话问得一愣,下意识瞧了一眼屋外伶园的题字,终于上前去拿过小沙弥手里的书卷随手一塞,按着那颗光溜溜的脑袋向下一压,笑嘻嘻地戏谑道:“不用了,我虽独身,却不寂寞。小秃子,你法号叫什么?”
那小沙弥不过刚过了垂髫,尚是一个不大通事的小孩,被苏凤箫这声小秃子一逗,顿时气鼓鼓地一撇脑袋,大嚷了一声“我叫止鸿!”,随后便噔噔噔跑出门去了。
苏凤箫看着那一团小小的影子直乐,心道这小沙弥看着沉稳天井、骨子里倒也顽皮,活像他跟李行空的孩子似的。
清修的前五年,苏凤箫都是独自度过。
不过止鸿每日都来,有模有样地教苏凤箫念经讲佛,苏凤箫作为回报,便吹箫与他听,止鸿虽然年幼,但是自幼在戒台寺里修行,闷坐听箫也不觉枯燥,只是听完了反反复复同苏凤箫说:“苏居士,你六根不净。”
苏凤箫几乎不与其他僧人来往,于是常给止鸿一些银钱,叫他转交给负责下山采买的和尚,一份钱给止鸿买糖,一份钱是托人打听燕丘李家的消息,只不过那僧人也不贪图,这些银钱最后都成了饴糖点心进了止鸿的肚子。
止鸿告诉他,李家的绸缎庄生意一如既往地好,只是听说李大少前段时间大病了一场,磕磕绊绊地过了很久才好,而且似乎病好之后耳力差了很多,别人叫他听他说话时他总是听不太清了。
苏凤箫一听此话,心里便向陡然被灌了一嘴苦药似的涩住了,李行空一个聋子,哪来的什么耳力变差呢,只是他无心再去读人家的唇语罢了。苏凤箫一时间心绪大乱,迈开步子来就想往外走,快出伶园的时候听得止鸿脆着声儿问:“苏居士你要去哪里呀?”
这步子一下子就停住了,苏凤箫心想,是了,我不能再任意妄为给他惹些事端,我能去哪里?他想取出箫来一抒心中郁结,又怕自己无法控制内力波动伤及性命。他心绪越发混乱,一股黑气在四肢百骸乱冲乱撞,半晌未过,陡然呕出一口鲜血。
止鸿惊呼了一声,急忙忙围了上来,苏凤箫却神情空明轻轻摆手,好似吐出一口恶气。
苏凤箫渐渐懂得了一些佛理,但是懂得不代表理解,只是他一向不愿与别人参禅,只好与止鸿胡乱说些闲话:“小秃子,你们佛祖说,一切所见、所闻、所感即是空无,我倒不见得,好些情感体悟都是刻骨铭心的,哪怕烧成灰,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