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渍,到达用餐室时比平时稍晚了一些。每条长餐桌旁都已坐满了人,到处都是交谈声。由于他广为人知的渊博学识、优良品性与被大为看好的前程,已经落座的教士弟兄纷纷表示乐意与他分享自己的长凳。伊利亚斯略一犹豫,在开朗建谈的皮埃尔神父身边坐了下来。
“早安,助理主教阁下,愿上帝保佑你!”神父以极饱满的热情向他抛来一日之初的问候与祝福。伊利亚斯也以相同的话语给予答复。“哎哟,伊利亚斯弟兄,你昨天睡得不好啊。”神父打量着他,看到伊利亚斯淡蓝眼眸周围两圈显着的乌青,“做噩梦啦?”
“嗯。”伊利亚斯心不在焉地说,“算是吧。”
“梦到什么啦?”
“鹿,狩猎,”伊利亚斯语调平板地叙述着梦境中的内容,突然烦躁起来,“上流老爷们的血腥爱好,野蛮得很,我不想提。”
“我也觉得奇怪,”皮埃尔评论道,“我以为你的梦里都会是天使啊,圣咏啊,管风琴和喇叭呢。”
“也许是读了肖恩爵士的《漫游恩斯特利森林》的缘故,”伊利亚斯左手撑住下颔,沉吟道,“那本书里有很多精妙的动物素描,野兔的素描,狼的素描,野猪的素描,鹿的素描,等等。或许我看到其中的一幅,日有所感……”是有可能是这个原因。谁能否认,两年多前阅读过一页图画,不会以突发的意象闯入一个教士的梦境中呢?这样说来,伊利亚斯并不算在说谎,哪怕这只是他临时编造的措辞。
皮埃尔则对他提到的书不感兴趣。“说到鹿,”神父兴致勃勃地提到了另一个话题,“今天清晨,宿舍楼正门口的旁边,有一头死掉的鹿,麋鹿还是驼鹿什么的,好大一只。”
听到皮埃尔的话,伊利亚斯心中不禁“咯噔”一声,表面上仍不动声色,“是吗?我出门的时候没有看到什么啊。”
“你出来得迟,那会儿应该已经被人拖走了。”
“但是,怎么会……一头鹿会出现在神学院里……实在太离奇了。”
“东南方向不是有一片树林吗?八成是从那儿跑出来的。”
这时候,长桌对面的一个弟兄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也兴致颇高地参与进来,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没错,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那片树林不是德文斯特家族的世袭属地吗?就在昨天,公爵和一众老爷们在里面骑马开枪打猎,搞得那叫一个乌烟瘴气,听说还有人受伤了,连夜从城区急召来医生。这头鹿昨天在狩猎里被子弹打中了一条腿,逃到我们神学院里来,却流干血死了。可怜的东西。”
“原来如此。”伊利亚斯应道,感到心跳开始加速。
“这个畜牲会被怎么处置啊?”皮埃尔问道,“真希望他们能把它送到厨房,我看它死了没多久,还挺新鲜的,完全可以吃。”语毕,他咂了咂舌头,仿佛已经品尝到鹿肉的鲜美滋味。
伊利亚斯却感到胃部一阵翻搅,“请不要说了。”
“怎么,你不想午餐加点菜吗?”皮埃尔摸了摸下巴,困惑地扭头看向伊利亚斯,“讲实话,天天喝那些清汤寡水,我腻得快吐了。”
伊利亚斯没有回答,因为,神学院院长,不苟言笑且生性严苛的弗拉基米尔·伯顿主教已经走进用餐室,在主座上坐下。刚刚还一片嘈杂的室内,立刻变得一片安静。
院长率领大家做祷告。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祢的名为圣/愿祢的国降临/愿祢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千百人的合颂下,主祷文的神圣辞句更显得威力非凡,圣洁不可侵犯,仿佛神的意志借由人声,传到凡世,那种澎湃的、几乎可以翻天覆地的虔信的力量,无疑能够破开层层云霞,将天国荣耀的图景短暂地展现在信众的脑海里,让他们毕生魂绕梦牵,甘愿为追随其而死。
伊利亚斯闭眼祈祷着,也看到了那壮丽荣光的景象,为之振奋不已。是的,是的,这才是我所要追寻的,我主耶和华,除祢之外,我不会有别的神——
喔。这可真是,彻彻底底的谎言。
月光自铁杉木枝桠形廓错乱的缝隙间滴落下来,安定,晶莹,黏稠,像蛞蝓的体液,流动的姹女。两声夜枭的鸣叫。仍然冒着淡青色烟气的、蓝幽幽的枪管。血的腥香。
一头被击中的麋鹿,蜷缩在锈褐色的树干旁,瑟瑟发抖,满眼乞求。
“救救我。”鹿发出安迪的声音。
伊利亚斯不发一言,俯下身,抱起这头口吐人言的鹿。“啊。”鹿发出得救的轻叹,吻部依恋般地蹭了蹭神父的颈颊,柔软的皮毛滑过了对方洁白的牧师领,“我遭患难求告耶和华,祂就俯听我的声音,派您过来拯救我。上帝的使者,有福的人,我会报答您的。您想让我怎样报答您呢?”
伊利亚斯依然没有吭声,手指轻抚过麋鹿温暖的身躯。麋鹿一动不动,温驯地任由他动作。它那长长的、仿佛鸦羽一般乌黑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那双黯淡的灰色眼眸,仿佛困倦了。
“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您。猎人已经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