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笑声更浓,又静静一望,认出那女子是陆太傅家的二女儿,向来与她不合的人。
她微微叹一口气,拨琵琶的手一迟,凤仪亭中乐声便乱了,她停下来,将琵琶放在白石桌上,起身就要离开,乐师在后唤她:“郡主莫走,错了不打紧,重新来过便是。”
她立在凤仪亭白石桥上,回头淡淡道:“先生,今日慕挪头晕想吐,不想弹了。”
乐师不解,手持琵琶追上前,安慰道:“虽不知郡主是什么病因,但喝些酸梅桂花汤应当可以解呕,不如到我院中,为你煮上一些。”慕挪一时只想离开,想也不想点了点头。
二人刚走到白石桥桥头,便听身后一人道:“站住。”
乐师站住了,慕挪却还在往前行,慕连侯由后追上,一把抓住她,将她身子扭了过来。果然,她的神情如此冷漠,眼中黑眸里似有万年寒冰,已再也没有生机的样子。
半晌无言,她突然退身,作安道:“慕挪见过世子。”说着扭头便要走。
她为何如此?为何见了他与女子嬉笑不再生气?为何如此?为何如此冷漠无情?为何如此?到底为何?
他气急攻心,不顾四周驻步注目的人群,将她小小的身子扛起来往昌德宫去,他将宫人宫女赶走,紧闭巨大的宫门,昌德宫大殿内瞬时间Yin暗无比,只有雕花里的日光漫入大殿,照亮半空浮尘。
她端坐在地上,铺张开裙摆,美丽的如同天下无双的花,可张口依旧是浓浓的冷漠:“世子想说什么请说,慕挪身子不适,怕要呕脏了世子的大殿。”
他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
“你没有。”
“那你是做错了什么,不愿或者不敢告诉我?”
“我没有。”
“那便是你讨厌我了?”
她轻轻一笑,眼底毫无笑意:“慕挪与世子一个远在朔州,一个贵在皇城,向来缘浅,怎么会有讨厌一说?”
他心底一阵阵发凉,知道她不想说,必定不会说,他什么也问不出,只是觉得不对,他最小的堂妹不过十一周岁,她不该懂得冷漠,这四月以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我们明明无话不说。”少年抬手抚着她鬓角一片垂发,寒冰一样凉,她终于举目看着他,眼底有一点光芒,但很快却暗淡下去,她将他看了良久。
“你凭什么觉得你我无话不说,你一向不知我的秘密,正如我一向不知你有什么秘密。”
“我没有秘密,就算是有你也应该知道的。”他深深吐息,闭上眼睛,沉声道:“我喜欢你。”
昏暗的大殿内寂静,唯有门外风声旋着落叶声,落叶落水水声,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竟能听见心跳声,他双手已抬起想拥她…但手却一空,慕挪将衣袖抽回,起身拍了拍衣裙,推开宫门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谢谢你。”
少年时,悲秋雨,万红飞过秋千去。
若那时的慕连侯知道八王府将有灭顶之灾,又怎会在慕挪回回入宫后,命人将昌德宫大门紧闭,任谁来此都不开,即使是圣上寻来也不过用一句病了敷衍过去。
那一年,形同陌路,不问缘由,熟视无睹。
风过无影又是一年,皇太后六十寿辰,因是古来稀的大寿,圣上特设十年未见的盛大宴会,广邀国中四海皇亲国戚前来为太后祝寿,宫中陡然十分热闹,这本是一场欢宴,转瞬间又变为众人溜须拍马的好机会,一时间宫中四传谁府上寻了千年红珊瑚树,谁谁府上又买入屋门大的翡翠原石。
几日来,慕挪在屋中百无聊赖,有事便在纸上涂涂画画,无事时便给屋中女童绑头绳,一日慕途从门前路过,见她依旧如此,道:“皇太后大寿在即,你整日在闺中扯头绳画字画是不是有些不妥,应为太后准备一份寿礼了。”
她光脚立着做了个安,道:“小池将以歌舞祝寿,爹爹以为如何?”
“只有歌舞是否太普通了些?” 他将手中一套新衣裙放在床榻上,示意慕挪为屋中女童换上,“届时我还会安排其他寿礼,你便按照你的意思来吧。”走前忽又停留,“再入宫不免在宴中撞见世子……”
慕挪手上动作微微一怔,她扭头微笑,“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慕途点头方离开,她为女童换上衣裙,便坐回桌边又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大宴当日,宫梁四挂红灯,孔雀台上祥乐绕梁,简直凤鸣九天,吴国内四海八荒的臣子均围坐孔雀台下为太后庆寿,皇太后被众星捧月般端坐高处,一面端着犀角雕芙蓉鸳鸯杯对众臣示意,一面侧头对身侧嬷嬷不悦道:“慕挪那丫头怎的突然不见了呢?歌舞就要终了,再不出来连一口喜欢的糕点也吃不着了。”
孔雀台一角忽然传来鼎沸人声,人群中让出一条道,便见一女童身着落地八尺燕尾裙,流彩广袖垂地,手抱一把如意头五弦白琵琶,螓首蛾眉,眉间嵌金珠钿,她从簇拥人群的阶梯上一跃而上,光脚轻盈踏上孔雀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