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转眼已经入夏，山中的蚊虫多了起来。

    卓凌摸摸儿子的脑袋：“乖，你要是不听话，就会被吃掉的，知道了吗？”

    小家伙被蚊子咬的扭来扭去，依旧抱着卓凌的胳膊不撒手，奶声奶气地小小嘟囔：“好~”

    卓凌说：“那里树少，蚊虫少。有房子，有窗户，能挂上挡住蚊虫的纱帐，还可以点艾香驱蚊。”

    那个人，一定过得比他好。

    异兽跌跌撞撞地飞在树枝间。它太小了，还不怎么会飞，总是一头撞在山壁上，疼得化成三岁孩子的样貌，滚到草丛里哇哇哭起来。

    有早起浇地的农夫说，曾在江府上空看到一只通体漆黑的异兽，咆哮着冲进了大雨乌云之中。

    那一天，他疼得昏倒在江府的暗室中，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他七岁前都住在长夜山中，因此倒不觉得辛苦寂寞。

    小家伙一脸茫然：“山外是哪里？”

    他终于记起了自己的出身。

    那样的日子粗糙简陋，天为被地为床。到了冬天，父亲就会用狐裘把小小的他整个裹起来，靠在火边取暖。

    江淮渡把那个浸透卓凌鲜血的大红喜字按在胸口，笑着闭上了眼睛。

    这天，山路旁的村民们正在田里劳作，忽然看到一个清秀俊美的少年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从长夜山中走了出来。

    没想到，最后救他逃走的，竟是他百般防范的那个孩子。

    卓凌从小就愚笨，总是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擅长处理世人繁杂的心思往来。

    卓凌无奈地低头看了一眼，灵活轻盈地几个起落跳下大树，把儿子抱起来轻轻晃着哄：“好了好了，以后不要飞那么高，慢慢来，好不好？”

    烟鸟阁有了新的主人，其他势力还在为了新的江湖秘宝争来斗去。

    卓凌眼神渐渐暗淡了。

    他喜欢长夜山，喜欢这种彻底安静的世界。

    小孩子皮肉嫩，整天被咬得上蹿下跳，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乱国十七王中，许国最为富有。

    卓凌微微苦笑，抱着自己软趴趴的小儿子走向深林中的那间小屋：“好了好了，不会飞就不会飞。你若真的一辈子这样乖乖的当个普通孩子，又有什么不好的？”

    他不愿出去。

    魔教十二君死伤大半。

    村民们惊得

    出山之前，卓凌捏着儿子的小耳朵千叮咛万嘱咐。

    炸药被雷电引燃，狭小的暗室在爆炸中震动着，头顶不时有碎石泥灰落下。

    小家伙迷迷糊糊被咬醒了，双手抱住卓凌的胳膊，软绵绵地打哈欠：“睡觉觉娘亲也要睡觉觉”

    小家伙摸摸自己的小虎牙，乖巧地收了回去：“好！”

    可后来，怎么就不会飞了呢？

    卓凌虽然无所谓，可他舍不得孩子受苦，忧心地扇着扇子驱赶蚊虫，抚摸儿子委屈巴巴的小嫩脸。

    而且而且他也许会听到江淮渡的消息。

    他是长夜山中始鸠部的一员，幼时随父母生长在长夜山中，靠狩猎为生。

    “不许变成原形。”

的缠绵温存，隔世一般模模糊糊地葳蕤在心底。

    长夜山外，是昔日许国的旧都。

    卓凌被小儿子吐出的白气逗乐了：“也不许伤人，记住了吗？”

    曾是兴安名景的江府，在天色微亮之前，随着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炸成了一片荒芜废墟。

    这一生，终究是有人，真的爱过他。

    小家伙气鼓鼓地张开嘴，假装要喷火：“呼——”

    小孩子委屈地用肉嘟嘟的小手抹眼泪：“呜呜笙儿以前呜呜以前会飞的呜呜”

    许国旧都旁的长夜山小路，已经数十年无人进出。

    卓凌在山里住了半年多。

    长夜山中，卓凌坐在高耸入云的老树上，怔怔地看着远方。

    卓凌低下头，轻轻抚摸儿子乖巧的睡颜。

    卓凌轻轻叹了一声，低声问：“笙儿，你想去山外生活吗？”

    夜里，部落里的年轻人们会燃起篝火，在火边跳舞欢笑。

    这个江湖好像还是那个样子。

    许国的都城极大，城墙浩浩荡荡绵延几千里。这里地处偏僻，少有人来，一荒就荒废了几千年。

    他出生那日，正值父母遭受大劫。他还很小，却记得自己已经能驮着娘亲从水底逃出一飞冲天。

    小家伙扭扭屁股，乖乖地说：“好！”

    江淮渡呢？

    小家伙还是委屈巴巴的，挥舞着小胳膊想要飞。

    兴安府一战，天水一楼副楼主身受重伤，等回到天水山时，只剩了一口气。

    “不许呲牙，也不许变成金色的眼睛。”

    武林盟主曲行舟受了些轻伤，剑圣山庄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如果走出长夜山，那些让他不安焦虑的麻烦又会蜂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