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
从他微蜷着的指关节,王良明便可以看出,飞行员是用了点力气的。
“老哥,”武藤向因肩膀被捏得有些疼,而脸色不太好看的农户凑近过去,挥了几下另一只手中崭新的钞票,依旧用那种不咸不淡的淡然口吻讲着:“你看,我吧,现在能够给你的可能就这么多了。你这要是到别处呢,搞不好啊,”
武藤说到这儿,侧身看了眼那牛,话语间添上了几分嘲讽的意味:“这卖不出去,老死了,就彻底没人要了。你说呢?”
飞行员嘴上仍旧和和气气的。不过王良明发现,他那双眼睛透出了几分凌厉,直逼向了那农户贪婪的脸,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人先前得意忘形的气焰给打压了下去。
农户眼巴巴地望着武藤手里的那几张钞票,心中是真犯了难。他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纠结了好一会儿后,自觉眼前的人还是惹不起的,只好选择妥协:“行吧,四百块钱,都给你了。”
趁着男人回屋里去取耕作工具的功夫,武藤又蹲下身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耕牛的身子和腿,确认没有什么大的毛病。
“这些,就是我们平时用的锄头,钉耙,还有犁地用的套索。还有这个袋子里,装了小麦和水稻的种子。”
农户将搬来的东西,一股脑全都扔在了牛拉着的平板车上面后,又将一本拿线从右侧装订的古书,递给了王良明,说:“这个,是我爷爷他们那辈人总结的时令规律,和要注意的一些事项。虽说现在没什么用,你们想要看看也行。尽管现在这情况,东边天天都”
男主人显然是还有想说的话,可却突然注意到,王良明旁边这人不知为何变了脸色,还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农户以为是自己惹这‘大户人家’不高兴了,生怕搞不好丢了金主,又扯上麻烦,只得连忙闭嘴,大气都不敢再出一下。
王良明倒没注意到这个。他接过了那本书,简单翻看了两眼。泛黄的纸张上,一页页都用毛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娟秀小字,大约摸是记录了一些作物的名称,和简单的耕作事项纲要。
瞅着那些自己完全看不懂的文言语句,王良明不禁有点眩晕,便索性合上了书。一抬头,他见农户已经收下了钱,背着大包小包,带着老婆孩子往县城那边的方向去了。
“咱们也走吧。”武藤将酒提了起来,放到了平板车上,跟王良明打了个响指,显得很轻松,脸上洋溢着大功告成后的欣喜。
王良明则又回过身,望了眼农户和他的家人远去的方向。昏沉的暮色里,三个单薄的背影就这么一点点远去,渐渐消失在了视野尽头。这让他心里头感觉,怪怪的。
他忽然想,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那些个单薄背影中的一员?
怎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实在是搞不懂。
“做什么呢?愣着干什么?”日本兵饶有兴致地看着有点怅然所失的王良明,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了下后,揶揄起他来:“舍不得他们走啊?”
“切,谁舍不得啊。”王良明没好气地回怼道,同时摆出一副打算教育教育男人的架势:“我刚才差点就要拦下你了。哪儿有他们这么趁火打劫的?完全就是不要脸啊。”
武藤环抱着两条胳膊,微笑着问了句:“刚才你怎么不直接讲啊?”
“刚才刚才我是看当着他们的面儿,不太好意思,好不好?”王良明支支吾吾地告诉男人:“你你得懂点人情世故。这是礼貌好不好?”
“哈哈,我总算闹明白了。”飞行员揽过他的肩,拍了拍,同时故意加重了点语气,说道:“在你眼里,不敢当着别人的面提意见,其实是一种礼貌,一种礼仪,我也得跟你学学呢。这样吧。你看要不,咱现在去追上他们,把原本那剩下的一百五十块钱补给他们?”
“你,”王良明被他搞得晕晕乎乎的,但就是一点脾气都生不出来,只好小声嘀咕道:“你既然知道是个局,干嘛还要往里跳,还要给他四百块钱啊?莫非,你是觉得自己现在有钱了,可以随便撒了?”
“因为值。”武藤干脆明了地回答了他。
男人将平板车的绳子在牛的身上套牢固,一边仔细绑好,一边继续解释:“有这么一头牛,还有工具。以后买食物的钱,大概就能省下不少,可以用来做后面的事了。”
“可是,你也得会操作才行啊,光搞些‘嘴把式’,有什么用呢?”王良明说着,便把那本令自己头疼的古书递到武藤面前,翻开几页,指着上面难懂的文字,问他:“就这些,我都读不懂。你难道会吗?”
日本兵凑到跟前,摸着下巴钻研了一会儿。片刻过后,他轻轻摇了摇头。
王良明不由叹息了一声,合上书,随手又扔回了车上,无奈地讲:“那就完了。谁都不会,还种个什么啊?”
飞行员却挠了挠后脑勺,十分淡定地回答道:“别这么轻易就说不行啊。什么事情,都得先试试看后,才能知道行不行。而且,不就是看不懂书吗。这个问题,很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