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美人墓的传说,如苗疆幽幽的瘴气般飘忽不定。
苗疆深处,积翠潭边,半人高的白石和莹莹的云母残片混合在一起,堆积成坟起的小山,风一吹,尘埃散漫,银雾如霰,仿佛一轮缓缓风化剥蚀的银白色月亮。
坟冢连绵数里,其间还散落着支离的白骨,毒藤从眼窝里钻出来,叶尖凝着一点淬了毒的青金色,不时发出削尖如簧片的窸窣声。那是数不清的虫蛇,在剧毒的草叶下潜行。
白银琵琶蝎,黑铁蜈蚣,红额白腹蛇,夜雨芭蕉蝎,火毒蚁……天下至毒之物,都以此地为巢xue,哪怕是惯于与蛇蝎为伍的苗人,也对这地方退避三舍。
谁也不知道,鬼美人的传说,是怎么在年轻的苗女中流传起来的。
据说出月亮的时候,方圆数里内的苗人,都要打着伞行路,否则鬼美人就会透过月亮垂落的影子,钻到那人的眼睛里,专吃那浸透了月光的眼乌珠。
又说痴男怨女,心缠风月之债,眉锁丁香之结,皆可前往鬼美人墓寻求解脱,或是索取一枚情蛊,强求一段露水姻缘,或是寻求忘情之法,令前缘尽散,死生不见。
鬼美人欣然应允,但代价同样不菲,如果心中抱恨,那么寻墓人就会被变成一尾紫金冥蛇,终年与风露为伴,如果由爱入执,那么寻墓人就会化作迷蝶,飘飘然忘却前缘。
没有人知道这鬼美人是什么模样,但既然是鬼,总该是Yin气森森的吧?
阿藿支着腮听完这个故事,哥哥仿佛在出神,露出一个迷迷怔怔的笑,轻声道:“我见过他。”
他摊开手,掌心里赫然是一枚苗银铃铛,奇香彻骨,已经被摩挲得光可鉴人了。那香气仿佛带了细细的小钩子,难怪哥哥的指掌都是香的。
“蝴蝶……他像一只紫色的蝴蝶。我去求他,他会不会把我也变成一只蝴蝶?”哥哥喃喃道。
那双温润而明亮的瞳孔里,只倒映出了铃铛的影子,神情却像是入了魔。
哥哥是整个苗寨里最俊朗的男子,吹起骨笛的时候,无人不为他倾心。但他却失踪了,随身只带了一对古苗刀,和一枚孤零零的铃铛。
阿藿派出家中的梦蝶,循着香味,为她指路,蝴蝶到了积翠潭边,便瑟缩不肯前行,她迷了路,再也找不到哥哥的影子了。
凄迷的月光落在半人高的荒草上,积翠潭的水光在草叶间粼粼浮动,色如青罗带。
阿藿蹲在草叶下,抱着双肩发抖。
直到这时候,恐惧才开始蚕食她的心,那些鬼魅横生的故事在她耳边絮絮作响。
草叶如华盖般垂在她的脸上,她紧握着草jing,假装那是一柄伞,把自己悄悄盛在一汪Yin影里。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银白色的月亮,生怕被鬼美人衔走眼珠子。
叮铃铃……叮铃铃……叮铛……
是哥哥那枚铃铛的声音!像是被浸在汗ye里发了chao,声音有些沉闷。
阿藿强忍着惧意,拨开草叶,看过去。
果然是哥哥,背对着她,借着岩石的掩蔽,半跪在不远处。他戴了银项圈,剔刮得如同新雪一般,桀骜不驯的发尾被银箍子一束,垂落在蜜色紧实的背肌上,两臂上的银蛇钏都束缚不住年轻人Jing悍而勃发的肌rou线条。那双握惯了古苗刀的手,能够轻易破开猎物的腔膛,剜出满腹的热血,如今却局促不安地攥着那枚银铃铛。
他很紧张,肌rou紧绷着,像是一头伺机而动的猎豹,侧着耳朵像在听什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空气里涌动着一股摄魂夺魄的奇香,比萦绕在铃铛上的更浓郁了千百倍,凉丝丝的甜腻味道,令人耳后一阵阵发热。
白石坟冢上,弥散着一缕银紫色的烟雾,像是银砂的碎屑,袅袅升到半空中,又如轻纱般逸散开去,风一吹,香气几乎迫在眉睫了。银砂飘荡在草木之上,发出雪籽掠地般的簌簌声,阿藿有些好奇地瞄了一眼,才发现那是无数米粒大小的银紫色蝴蝶。
与此同时,坟冢从中洞开,露出一截藕白的手臂,肘弯透着生艳的薄粉色,银蛇钏紧箍着上臂,被星星点点的汗水一浸,泛着朦胧的shi光。最大的一只紫蝶,无限眷恋地落在他的指尖上,垂落两缕轻纱般的尾翼。
哥哥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了,但他却一动不动。
因为有另一个人已经抢先一步,捧着那截雪白的腕子,试图亲吻鬼美人的指尖,却被漫不经心地挥开了。
“我想……求一枚情蛊,让我的心上人眼里照出我的影子。”
那个英俊的青年磕磕绊绊地说,耳尖微微发红。
鬼美人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轻轻的,但却出奇悦耳,像是他腕上环钏叮铃铃的响声,或者说草叶上晃荡滑动的碧青色露珠。
青年心猿意马,竟然捉着他的手腕,试图把他强行从坟冢里掳出来。长发如丝缎般垂落在青年手背上,莹白透亮。
鬼美人的皮rou娇嫩至极,只是轻轻一握,就留下了一圈触目惊心的青红色指印,简直说不出的柔弱可欺——仿佛在引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