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雨。
倾盆大雨。
车门打开,何远洋从后座上下来,水花溅在他锃亮的皮鞋上,身旁的下属连忙给他撑上伞。
但他只是神色冷峻地盯着前方,眉峰像是一段险峭的崖壁。
几米之遥站着但雨村,他的脸色也是一片暮霭般的沉。
天空太暗了,雨水又几乎要洗刷掉周遭的颜色,这个场景的氛围如此浓重,仿佛要将人胸腔中的空气全部挤出来,再一点点把骨头压碎,发出嘎吱嘎吱的哀鸣。
发动机的声音响起,混杂在水声中,乱且惹人心烦。那辆加长的豪车最终撞进了何远洋身后的雨幕中,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影子。
但雨村的目光始终定在何远洋身上,不偏不倚。
地上的积水逐渐深了。
何远洋从属下手中拿过伞,慢慢走近了但雨村。
这个男人的脸依然英俊非凡,若不是被下颔深青色的胡渣涂满了颓色,即使是眼袋般的黑圈也足以成为艺术。
曾经的但雨村,就是凭着这种淡淡的忧郁气质入了闻铃的眼。
“闻铃在哪?”
何远洋绷着牙根吐字,浑身寒意逸散。
“”但雨村微一抿唇,任凭来人语气中杀气磅礴,声音稳得就像他拿画笔的手。
“西山墓园。”
说罢转身就走。
何远洋抬脚跟上。
“哗啦啦——”
雨更大了。
二
在五年前,闻铃还是个懵懂的少年。
他继承了祖传的偏白肤色,眼睛大且有神,嘴巴弯起来笑的时候,梨涡轻绽,又乖巧又可爱。
那个时候,他成年不久,暑假闲着就去亲戚家的画室帮工。
闻铃在艺术方面没什么才华,但能活跃气氛也能安定众人,即使是当吉祥物也算众望所归。
这样平凡朴素的孩子,会认识何远洋,完全是一个意外。
大抵狗血的套路总是一成不变,闻铃只是普普通通在人行道上过马路,失控的汽车便长了眼睛似的往他那撞。
好在伤势不重,他只是晕了过去。
只可惜一旁路人家的宠物狗被去了半条命。
紧接着是道歉、赔偿。
以及在医院一见的钟情。
白色天花板下有白色的病床,白色病床上有脸色苍白的少年。
凝眉如怨,闭唇如诉。
这是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孩子。
何远洋跟上瘾似的追求起闻铃来,也许是因为初见并无喜色,他所有的执念都集中在了闻铃的笑脸上。
愿掷千金,博人一笑。
可闻铃不是褒姒,更非谁的佳人。
他是温暖的小太阳,只有一副笔直热切的心肠。
但雨村早就知道。
所以他俩的仇怨积累已久。
这两人是生意场上的对手,更是情场上的仇敌。
但雨村与何远洋不同,他是个有脑子的画家,肚子里装着奇思妙想的艺术,也装着好几米的玲珑肠子。
在何远洋被发好人卡之前,但雨村在闻铃眼中,一直是隔壁画室的温柔大哥哥。
这个局布置了很多年,直到一年前才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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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一年前,你发作得很突然,是不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就已经”
停下脚步,何远洋突然道。
但雨村扭头冷笑了一下,仍然沿着石阶拾级而上。
他没有回答。
可何远洋已经捏紧了伞柄,心中有了答案。
雨一直没停过,乌云架在山岚之间,卷携着风,酝酿着雷。
像是一副重色厚涂的画。
西山墓园建在山腰上,日有林木葱郁苍翠,夜有虫鸣鸟声相伴,本是宁静至极的地方,恰适合逝者安息。
只是老天不留情面,硬生生要把美景拆散开来。
但雨村脚步一顿。
前方传来泥土的味道,腥的。
雨天向来是伴着几分泥土芬芳的,可再如何也不会十几米外就清晰可闻,更何况空中这透着罪恶的腥气,简直要熏杀人。
两人皆是面色剧变,顾不得泥水爬上裤腿,匆匆上前。
那是一个土坑。
一个巨大的土坑。
土坑之外,散落着墓碑砖石的碎块。
土坑之中,却空空如也。
但雨村死死盯着坑中的土,浑身像筛糠似的发抖。
何远洋把伞一扔,上前攥住但雨村的衣领,神色几乎可以称之为狰狞,“这是怎么回事?!”
乍然一个惊雷,但雨村的伞也被风雨吹下阶梯去,两把伞的伞骨支离破碎,狼狈地滚到了一起。
雨水顺着但雨村的额发淌满了整张脸,他倏地冷静下来,伸手挣开了何远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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