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流羽苏醒之时,已是日上三竿。侍奉于榻前的只有一名随他从人族而来的小倌,名唤苏越,正背对着他掩面嘤嘤哭泣。
听他哭的凄切,流羽忍不住唤道:“苏越,你哭什么?”这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全然已经哑了,发出的声音干涩空洞,如弓弦拉过粗糙的马头琴,嘲哳难听。
闻声,苏越惊觉主人终于醒了,也来不及擦干净脸,连忙扑到榻前:“您您总算是醒了!那蒙古医生说您伤的凶险,那一床的血!我只怕主子!”
流羽摸了摸他的发顶,嗓子酸痛,不便再出言安慰。
莫说苏越,昨晚最疼的时候,他也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牧铮那股子狠劲儿,似乎恨不得将他分骨食尽吞入腹中,毫不在乎他初尝人事究竟受不受得了,只是一味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下去。流羽被他折腾的几度昏死过去,又醒过来,只看见夜色变得深沉继而又变得浅薄,一缕鱼肚白翻上窗户纸的时候,才被松开了腰肢,颓然跌倒在柔软的床褥之上。
牧铮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蒙古大夫又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也不知道。身下的床褥显然是被换过了,洁净纯白,他分明记得昨夜Jingye掺杂着血丝顺着自己的大腿根浸shi了床铺还有滚烫的汗滴,yIn靡的水声,与延绵不绝的疼痛。流羽抓紧了床单,闭上眼。
这是你自己向神灵求来的,成为他的妻,怨不得旁人。那年盂兰胜会的一见钟情,当牧铮摘下面具向他深深望去的双眸,已经成为他此生无法摆脱的梦魇。
此后接连数天,流羽都没有再见到狼王。然而飞鸽传书之事也被轻轻揭了过去,那不过是他向父母保平安的书信,用了翼族的表意文字,和其他饱受战乱侵袭之苦的族群所用的表音文字有所不同。牧珊善妒,在他的府邸上安插了眼线,流羽并非不知——事实上,牧铮安插的桩子,他也是知道的,只是都当做不存在罢了。
他问心无愧,顶了那人族男妃的身份来到牧铮的身边,除了他这个人,亦无所求。只可惜对于牧铮而言,他已经认不出他了。
“咳咳!”想到伤心处,流羽只觉得一口冷气从鼻腔灌进了嗓子里,一阵呛咳咳得浑身都颤抖起来,连带着下身都隐隐作痛。他抓住了苏越伸过来的手,睁大了眼睛望着绫罗软帐,又开始不争气地想见牧铮一面。
明明知道这个人能带给自己的只有伤痛,但还是想见他的心思,就像是饮鸩止渴。流羽问道:“阿越,你可知道这几日牧铮在忙些什么?”
“主子莫要伤心。”苏越知道他念着狼王,毕恭毕敬道,“近来鸦族新立了太子,朝局不稳,狼王怕那小鸟儿动了开疆扩土的心思,忙于调兵遣将巩固西南边界,并非故意冷落您的。”
“鸦族?”流羽轻声重复。千年之前,那群黑翼的鸦族和翼族原本是同源,却因为不愿固守在怀桑山而背叛了神灵,擅自下凡开疆辟土,也曾有盛极一时的须臾。只可惜光Yin流转,朝代更迭,叛出的翼族同胞不再受到神光辉的照耀,原本洁白的羽毛渐渐变为碳墨之色,百毒不侵的体质也变得羸弱不堪。怀桑山和翼族,成为了鸦族中无从考据的传说,除了身后的一对翅膀和中空的骨骼,他们已经和凡人无异了。
现在,天下纷争四起。人族盘踞于大陆东南,北方的狼族、西方的鸦族和南方的虫族俱虎视眈眈,更莫提那些如影附骨的小国。他早知牧铮并非池中之物,十七岁继承狼王之位,靠的是那一身累累伤痕,方不负战神的称号。
这样的人物,或许本就不该分神于情爱之事吧。流羽想,这人世间的战争本和他无关,风云变化于他而言,不过证明了他一见倾心之人是个了不起的英雄罢了。
可惜,英雄也并非战无不胜。牧铮没有倒在战场之上,却被小人算计,醉倒在杯盏之间。下毒之人咬破了藏在牙洞中的毒囊,当场毙命,剖开了他中空的骨头方才认出是鸦族人。
然而牧铮所中的并非毒剂,而是无色无味的虫蛊,非虫族不可出——消息被封锁了,只怕虫族和鸦族已经联合起来,打算对抗与人族交好且日益壮大的狼族势力。
流羽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牧铮已经失去了意识三日有余。若想解此蛊术,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用活人当药引,与中蛊之人欢好,将蛊虫渡到自己的身上——对于常人而言,不外乎是以命换命的疗法。
若仅仅如此,想要救活狼王也并非难事。但作为药引之人,必须心甘情愿饮下另一幅汤剂,忍受五内俱焚之痛而不落一滴泪,不流一滴血;而中蛊之人,也必须心甘情愿地与那人欢好,于那人体内出Jing,方可解毒。
如此看来,最适合的人选,不外乎是牧铮的几位妃子了。那做药引的汤剂所需药材十分珍贵,短时间内只得一副药,非有十足的把握才肯予人服用,不可轻易尝试。
面对如此以命换命的救法,连牧珊都退却了。人心诡谲,她并非不爱牧铮,只不过更爱自己罢了——谁又不是呢?
傻的,恐怕也只有流羽一个罢了。
他的身子百毒不侵,翼族又是虫族的克星,便有几分把握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