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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沛的笔记本电脑里,除了最初发现的那几封和国外公司往来的电子邮件,一些早年的数据,几份无关痛痒的小合同,几乎没什么有用的东西。这应该只是他在使用的其中一台电脑。最烦人的是樊沛的文件摆放习惯非常差,通常只是简单分类,还没什么条理,导致处理信息时的工作量倍增。
无所获时,杜君棠就盯着那几封电子邮件。国外那个私人邮箱发来劝诫,想来是知道这款靶向药潜在的危险的,那么这家公司对樊沛的行为究竟又了解多少呢?
杜君棠心里没谱,吩咐丛阳想办法用官方渠道联系这家国外的公司,就说想拿下这款靶向药的代理权。丛阳效率很高,工作能力完全配得上工资水平。对方消息递过来时,杜君棠和江帆正跟肖男坐小圆桌上吃饭。这些天要商量的事儿太多,闹得他俩一劲儿往外跑,不断走动斡旋,都没睡过一顿好觉。
这地儿是肖男和章昭的家,俩大,屋子和普通家庭没啥区别。阳台边儿上的盆栽垂头丧气,墙角旮旯有盆勉强还算生机勃勃的仙人球。客厅的ye晶电视落灰,茶几下面塞着一次性纸杯和没拆的袋装瓜子,茶几上面扔着两本学术刊物和一本字迹丑绝人寰的教案。不齐整,但是挺舒服。总之家是什么样,这儿就什么样。
小圆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排骨冬瓜汤,白气儿徐徐地飘,闻着特鲜。碗里的米饭也蒸得刚刚好,饭粒饱满晶莹。可桌上的人没一个有胃口。这趟名为吃饭,实为想招儿。
章昭从厨房走出来,刚洗过的shi手在腰间的围裙上胡乱揩了揩,看一桌子菜没怎么动,语气挺不高兴,“嘛呀,来一趟就奔着糟蹋我呢。”
这话说的。江帆看了一眼这老不正经,赶紧又把目光收回来。肖男压根没搭理他。可江帆看见了,正歪着身子翻文件夹找资料的肖教授,听了章昭那话,就腾出只手举筷子夹菜吃。
杜君棠向章昭投去个客套又歉意的眼神,章昭朝他扬了下下巴,意思是说着玩儿的、多大点事儿。
“对方回绝了,还说明了他们在中国的代理是樊沛的公司。樊沛拿到的是国内的独家代理。看样子是没觉得樊沛这边有问题。或者知道了,当不知道。但据我推测,这种可能性不大。”杜君棠说这话,眼睛看着肖男,肖男还在垂眸研究手里的文件夹,在听杜君棠叙述时,时不时点点脑袋,示意在听。
等他说完,肖男才抬起头,镜片在某一个角度泛紫光,“咱们有办法拿到这家公司靶向药的样品吗?”章昭在旁边摸他的肩膀和后颈,肖男抿了口刚盛好的汤,慢条斯理地解释,“之前上面不是要查咱们新药,这事儿让我留了个心眼。假设薛炎的死和药有关,那不是我们的药,就只能是其他的药。就当我想撞大运吧——前儿我拿着薛炎的全部药单挨个排,排得我都要歇菜了。然后有天,医院里有个相熟的医生告诉我,他手下有个病人,和薛炎一个病,当初俩人的病房还有点近。薛炎家属试图向他兜售过一款靶向药,价格比他以前看过的都低,那一家说是在这方面有熟人,所以能拿这么便宜,卖他当同病相怜互相帮助了。这鬼话他没怎么信,不过对靶向药来说,那个价格又确实很便宜,他就买了一盒,但当时他咨询了医生,医生暂时不建议他服用,就没吃过。”故事讲到这儿,章昭又催肖男喝汤,大概怕放凉了,肖男被后面那只不知轻重的手捏得有点疼,回头放了个不乐意的眼刀,章昭不敢闹他了,就朝他干巴巴一笑。
“我把那盒药搞来了,不对,怎么说借来了,查了查。确实是靶向药,不过成分参数似乎都有点奇怪。”
杜君棠认真听完,口中喃喃地念,“靶向药。”他顿了顿才道,“质检报告有问题的话问题大概就出在这里。这药应该就是被樊沛改头换面、送进五院的那批。”
江帆听完一圈,飞快串起从前已知的信息点,赞同地点点头。
杜君棠顿了半晌才接着说,他大概刚想起什么,神情有点懵,压着嗓子,“还记得让我们产生怀疑的,五院几乎同时期死掉的那几个肺癌晚期患者吗?”
像一颗石子掷在湖面上。屋里很安静,心口却霍地有“扑通”一下的感觉。
没了。人就这么没了。病魔这样张牙舞爪地侵蚀过的躯体,伤痕累累,气息薄弱。江帆忽然就想起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教师,和她哭到声嘶力竭的小女儿。仿佛痛苦的终点还是痛苦,希望在绝望的狂风中只是一片飘零的叶,这些都是真的。可决不能否认的是,他们之中,一定还有人拼着咬碎最后一颗牙的决心,想要活下去。从每晚闭上眼那一刻起就开始乞求,乞求天明,乞求苏醒,乞求翌日的太阳。
没有人不畏惧日复一日痛苦的折磨,只是并不是每个将死之人都该被判“顺理成章地死去”。
车里,杜君棠叼着根烟没点,手肘支在车窗边儿上,闷闷地坐着。不酷,还有点儿可爱。江帆心知他不好受,陪他闷着。丛阳那边已经知会了,事儿不是难办的事儿,如果情况和他们猜测得差不离,又有柏丞出手相助,那问题已经算解决了大半。只是心里的坎儿着实难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