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门了。”在留下一条语音讯息后,拥有庞大星域的斯莱德帝国之王,叼着糖,把体表的定位工具全部捋下地,揣着本纸质游记,就这样任性地离开了帝星——虫族的圣地,皇室的私产,一颗古语名为“万物发源、安息和归宿之地”的星球。
他的两个雌性兄弟,年长的安和冷酷的亚力克斯,将在半星时后发现王的离家出走,并为之震怒和发狂。来自军部和裁判所的最高统领们的怒火将席卷帝国高层,成为开启非战争状态第一次大范围戒严的导火索。但那时,年轻的王已经被淹没在无穷星海里了。
科玛长舒口气,扯下该死的让他窒息了一个下午的领带,从硬邦邦的椅子里站起身,稍微活动下手脚。
楼上的老板端坐在桌前,瞄到他的动作,刻意低头给了他一个严苛的眼神。
工厂楼层之间的地板永远都是透明模式。科玛甚至在深夜加班时看见过老板缩在桌底下自慰。
——神经病控制狂自恋狂。
心里咒骂着畜生老板,科玛怂兮兮地捞起个人物品,逃跑似的溜出工厂。
在公车里被挤成细竹竿的一个星时里,科玛一如既往地发呆乱想,回顾起自己简短的一生。
三年前,第二次蜕皮提前到来,他被Jing神海中突然的暴动击倒,躺在和雌父共用的浴室里,像一尾快被空气扼杀的鱼,他抽搐,嘶吼,不甘地蠕动着试图解除静音并呼唤唯一的亲人,冰凉的地板给他留下遍布全身的淤青,地板上的水混合着血,血中是他低劣的基因。
他没有抓住最后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毫无准备地度过了最重要的折点。
两天后,资质报告准时投递到用户的星网空间里。
血红的字母静静浮在空中,像禁令或者死刑通知。意料之中地没有满足他的奢望,不升反降,连报名参军的门槛都没摸着。
身为第二代奴隶的后代,他从来没什么选择的机会。雌父的主人意外与雄性交配成功而在庆祝会上释放了他们。父亲企图把他拴在主人家的花园柱子上,以为那会让他有个无自由但有尊严的未来。以一根断裂的肋骨为代价,雌父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最后无奈地为带着他去感受自由的空气。
法律上自由了,但基因的枷锁从不给他们自由。终其一生,他的智力和Jing神力都无法供他进入高等学府深造,更别提从事专业工作。在买不起机器手臂的工厂干活,从一个穷老板到另一个穷老板手中,赚点营养剂,节衣缩食几年攒点钱去劳改所找个级以下的雄性,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他们这代,奴隶的自由人后代,都是这样,不算轻松,但也没什么值得悲愤的故事——总比被当成炮灰死在猿族的军舰下好吧,科玛总是这么告诉自己。
你真的认命了?科玛尝试着回答,但没有机会给出确切答复。
因为到站了。
科玛缩着肩一步步挪回去。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写着颓丧和疲惫。像霾一样,把他笼罩得灰扑扑。他和他的父亲挤在一幢矮楼里的左右两个房间,三楼用来出租,但因为过于偏僻与远离一切公共交通的停泊处而租客寥寥。
荣耀。雄性。
半星时的路上,他把这两个词在舌尖和心尖滚了无数圈,揉碎了在上颚舔弄,每个音节都用虔诚的颤抖和乍然急促的呼吸去揣摩。
他们毕生的追求。
科玛站定,伸出手指,从收购站捡回来的指纹识别系统因分泌得过于旺盛的汗ye陷入罢工状态。一会儿就好,他已经习惯了——他以为他习惯了,直到现在。
不知道为什么,科玛感到急躁,愤怒,迫切地想撕碎什么,或者用锋利的尾巴刺穿什么。信息素暴动了?或许吧。他的工资无力支撑抑制剂,哪怕是最低品阶的垃圾货。发作时他只能躲在浴室里挨过去,其间还要忍受雌父暴躁的敲门。每次打开门,看见雌父嗅闻的动作和嘲讽的脸,他都尴尬得想把那玩意儿切了。反正没什么用。
哈,有什么用。你个蠢蛋。无可救药的蠢蛋。科玛想起来就恨不得痛揍自己一顿。每个雌性公民一生只有三次免费的匹配机会,而他在穷苦、年轻、畏怯而一无所有的时候用掉了两次,甚至连对面雄性的面都没见到——哪怕是透过蓝莹莹的光屏。
“滴——”
系统还没恢复。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科玛的瞳孔乍然收缩。
“欢迎回来。由我这个租客来说,会不会有点奇怪?”他站在门那边,笑着低头跟站在台阶上的科玛开玩笑。
他的手白皙修长,有种既不握武器也不拿笔的细嫩,他用这手为科玛开门,然后徐徐整理自己的袖口。
他的笑令科玛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痛苦又惊惧地收回自己的眼神。
直面他是科玛暂时还无法适应的冲击。
不知道。科玛低着头,本能地用脚尖搓地板。
他不知道他该不该认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心怀不满。他不知道他应不应该再奢求那些,注定无法触及的,财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