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担心那烧到城卫身上的烈火，厉儿边跑边扭过脑袋张望，待再一转回前方，一张熟悉的脸忽地出现在眼前
那个夷人！上回害惨了他的夷人少年！
厉儿直接，想起这肤色黝黑的少年开猎祭那日给他招来的麻烦，立即咬牙露出凶狠的神色，捏紧拳头，把被人误解、冤枉入狱的愤恨都回报了——还有主人！这少年惹怒了主人，而且主人如今，都不理会他了！
积累的怒气令厉儿身上像是再度燃起火来，主人让他做事，却得了这种下场今天当众着火，难不成也是夷人的错？主人说的没错，王城里所有的麻烦，都是这群异族闹出来的！
“你又害我！你！”厉儿恨极了，挥臂就要揍那少年；可少年不躲，缓缓地抬眼看他，竟让他下不去手了。
这眼睛，厉儿认识，虽不记得是谁，但他认识。少年明明没有露出悲伤的神色，也没有责怪的含义，可落在厉儿眼里，似乎是他做错事了，胸口腾起一阵阵愧疚。
“”少年开口说了句听不懂的话，厉儿听着，把拳头收了回来。
他好像在祈求，又好像与厉儿打招呼，从少年的眼睛里，厉儿看不到一点恶意，与他先前做过的坏事不同，少年脸上满是诚恳，认真地对他说着些什么。
也许，是弄错了？也许不该将少年当成坏人？厉儿有点疑惑，在王城中，他没有遇见这样注视着他的眼神，嘲笑、惊惧或是鄙夷，都不像是少年眼中的这一种。
主人贵为娄丁，看着他便让他自觉卑微，并非恶意，但也不会是少年这样。
会让他觉得，他们俩没有不同，他们俩是一样的
不对劲儿，少年的黑肤就与厉儿不同，而且他长得那么好看，足以引来大家羡慕和喜爱的目光他怎么会跟厉儿是一样的？
“你你说什么？”听不懂少年的话，厉儿心里被他看得软了几分，声音缓和下来。
“”少年又说起了异族语言，说着说着还坐了下来，细长的肢体蜷缩在一块儿，像是受了委屈似的，让人不由同情起来。
他是夷人。厉儿越听越意识到少年的身份。他是夷人，夷人住在哪儿？听说是城外，听说他们在南方被别的族群打败流落到北边，失去了家，在绳昭也住不上房子，还被赶到城外去了他是夷人，尽管夷人几次在城里作乱，可像少年这般年纪，能闹得出什么大事来？即便上回用面具这回用火焰，把厉儿搅得一团糟，那也，是在帮他脱离困境，只是用错了办法
是啊，在厉儿被人团团围住当作猎物的时候，在厉儿被卫兵压着施以寒水之刑的时候，这个夷人少年出手，哪次不是帮他甩开人群，哪次不是让他免于更多苦痛就算是主人，也没有替他想办法，没有
厉儿想起来了，开猎祭时，主人说过他看见了，看见异族给他戴上面具——主人在场，却没有帮他。
而今天，今天主人也在虽然是处刑，神侍不能不顾刑律，但前面他在牢里待了那么久，主人没有看过他，也没有给他任何消息，今天来了，如果能从他面前走过，只是走过，让他看一眼就好了
厉儿觉得，他的主人，他的娄丁大人，是将他抛弃了。主人一定只是在生他的气——厉儿不断地安慰自己，可另一个声音告诉他，是主人不要他了，主人不想再挪出多余的心力，照管他这浑身邪魔的凶物了。
原本厉儿不想如此，可这个夷人少年看着他，用他从未感受过的眼神看着他，令他觉得，至少还有一个人，是和他一样的。
“你，是你帮了我。”犹豫了好一会儿，厉儿下定了决心，突然说道，“你帮我的，谢谢”
除了淮先，他从未对任何人心怀谢意；这一次，厉儿知道，这个少年，是他该感谢的人。
又一次攥紧手掌，可这回不是为了打击敌人。
厉儿向坐在地上的少年伸出手。
“你还好吧？”少年一副疲累的模样，是为了救他吧，“你你住在哪儿，我带你回去”
话未说完，厉儿又看见少年清澈明亮的眼睛，想起来了。
“你们都没有家了是吧？”他们把夷人赶出城去，在城外，少年会住在哪儿呢？
厉儿小时候被家人放在金娄殿外，若不是主人，他也会和少年一样，没有去处，四处游荡。现在金娄殿就是他的家
心口泛起一阵阵酸软的感觉，厉儿眨眨眼，突然发力，将少年从地上拎了起来。
“你在城里没有家，那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厉儿抓着少年的手，向前张望，不远处便是金娄殿的后墙，那里有他为了避开旁人常用的秘密入口，若是少年没了去处，可以跟他一起
少年却定在原地，没有跟上他的快步，说了句异族的话。
“你不愿意？”厉儿心里一痛。
少年摇了摇头，掌心拍着自己胸口，发出一个声音来，重复了好几遍。
“桐”？
“你是‘桐’？”厉儿惊喜，他明白了夷人少年的意思，而少年也肯定了他，“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