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谅峤与林麒回府的时候邬玦尚未歇下,听到敲门声后在单薄的里衣外随意披了一件黑色大氅就起身开门,见到林麒也只是挑了挑眉,并无多少惊讶,笑道:“怎么,怕我毁约不给你准备碗筷,提前一日过来蹲点么?”
大氅领口缀着一圈柔软的白毛,簌簌飘雪下愈发衬得邬玦面容清瘦秀冷,如梨花初带夜月,海棠半含春雨。林麒见他大氅之下衣衫穿得极是单薄,想起霍姑姑的言语,对他又是歉疚又是怜惜,柔声道:“阿玦,大殿下带我见了一个人,告诉了我们两个的身世,我什么都知道啦。对不起,都是我害得你背负天煞孤星的称号”
刹那间闷雷轰响,最恐惧的担忧终究成真,邬玦再也听不见林麒后面絮絮的话语,心止不住地往下铅坠。悬崖无底,深海无尽,时间若是亘古,长度便是天高,要多少年它才能彻底落地?
他最终还是知道了。
什么换血易骨,什么永为兄弟,什么绝不离弃不过都已是个笑话。为了这个笑话,他甚至还搭上了那些不堪一击的自尊自傲,最后又换来什么?
不过一身yIn蛊。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甘的笑声癫狂地倾泻出来,邬玦笑得弯下了腰,连眼角都是泪水。
那些事情悠远得已像是前世,他在笑声里想起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孩,整天不安地蜷缩在肃杀冷清的一间大屋子里,那里冷得要命,连春天都被隔绝在外。屋子里只有两个活人的气息,另一个活人霍姑姑只负责让小孩不被饿死。他可以随意哭笑,但是只有空旷寂远的回声会回答他。
有一天小孩看见有几片柔软粉嫩的花瓣落在荒凉的地上,他从来没有见到这么漂亮这么柔嫩的东西,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宝物不小心穿过了界限。他捡起花瓣,忽然好奇起外面的世界来,于是蹬蹬噔地跑到屋子外面,有暖煦的微风吹过脸庞,眼前一片姹紫嫣红,草长莺飞。可是很快他就在云蒸霞蔚的花园里迷失了方向,惊慌失措地想找到回去的路。他想,这里又不是他的世界,怎么可以一直停留在这里呢?不回去的话,是不是以后天地之间就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回了?
春风拂树,落英如雨,邬陶就这么一步步走到他身前,明明比他也高不了多少,却摆出一副沉稳可靠的神情,还要摸着他的头笑眯眯地问:“你是我弟弟么?”
为什么他能笑得那么温和呢?像是天上的太阳,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冷和暗一样。邬玦恼怒地打掉他的手,退后几步气鼓鼓地说:“我才不是你弟弟呢。”
他可以横对冷眼,讽骂讥嘲,就算是天煞孤星又怎么样呢?至少有邬陶爱他。可若是自己不是他的弟弟呢?这么多年里唯一的一点爱还能存在么?
他拥有太少,又怎敢以爱下注。
那么多年,他熬过孤独,斩过懦弱,踏过轻蔑,却终究战不过所谓天道。
果是天者难测,神者难明!
可天算什么,神算什么?凭什么抢夺走他好不容易才抓住的一点温暖?
“阿玦,你”
林麒担忧无比,想要伸手安抚邬玦,却总觉得自己一碰上去他就会轰然破碎。犹疑之间,却见邬玦骤然抬手,一掌击向陆谅峤,含着泣音咬牙切齿道:“陆谅峤,我是不是可笑至极!”
陆谅峤沉肩斜步,不发一语,只是默默与他对掌。但见两条黑色身影在漫天飞雪中倏忽来去,掌影纷飞,一人闲雅飘逸,一人狠辣无情,林麒为激烈的掌风所逼,只能干站在一侧看着院子里激烈交手的两人。他并不担忧邬玦的安全,却害怕他就此自暴自弃,甚至一死了之。
打到五百招开外,陆谅峤忽然探手搂住邬玦的腰身,不闪不避地正面接了他一掌。虽有深厚内力护体,但邬玦这掌并未留情,直打得陆谅峤气血翻涌,一口腥甜的鲜血从嘴角缓缓溢了出来。
邬玦挣脱他的搂抱,见他嘴角鲜血,心中更是烦乱无比:“你作什么不避?”
“殿下觉得我这一下是不是也咳,可笑至极呢?”陆谅峤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在原地默默调匀混乱不已的内息。
邬玦不解,皱眉:“你什么意思?”
雪医不答,只是说道:“你想发泄,我随时奉陪。但之后呢,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邬玦低低悲笑了一声,“都这么可笑了,还能有何打算!”
陆谅峤摇了摇头,淡淡地开口说道:“不打算告知他你的心意么?以你们如今的身份,顶多算个龙阳之癖,不会有兄弟乱lun的恶名。”
“呵我也曾想过,我既不是他弟弟,为何不能爱他?”邬玦颓然一笑,“可当我不再是他弟弟,他还能不能爱我呢?我一个贱种,若不是Yin差阳错成了所谓的北国二皇子,他又哪里会爱我?”
“阿玦!”林麒气得再也听不下去,“难道你是觉得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比不过所谓的血缘么?可大殿下得知真相之后,对我根本没有任何不同,反而十分气恼霍姑姑对你的冷血无情。他他在意的人是你,不管你是不是他弟弟,都只是你!”
邬玦闭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