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是先找到鲜老板,再找到戴好女?”鲜戴哽咽:“小人一直以为,表妹来明州,她家里人知道。她家当时还有哪些人,我更不清楚。竟一个两个都找到我,我也晕得慌。毕竟他们是亲一家子,我这外姓人,不好掺合人家家事。她兄弟,也是小人的表弟。表弟来找他们的亲姐亲妹子,小人能怎么办?”于是刚得到一份好活计的戴好女,又被兄弟找上。但,除了她的三个兄弟一直缠着她要钱,戴好女并未与任何人结怨。工坊的女工都说,她应该不认得别的什么男人。与戴好女一同逛市集的女工们回忆,那天在市集,她们拉着戴好女去买新衣裳。市集上也有蝶花等印花布料,都是仿货,倒也挺漂亮。她们扯了几块互相在身上比划,议论谁适合什么花色,戴好女脸色渐渐和缓。一名女工劝她:“平时不见你穿鲜亮颜色,其实这几块料子都挺配你的,衬得气色也好了,就大方一回,买一身哩。”戴好女有些犹豫,又一名女工道:“你若没带那么多钱,我借你。待发了工钱再慢慢还。咱们一个屋,我不怕你跑了。”戴好女再一犹豫,便向摊主说,买一块料。几名女工都称赞她会挑,她们在工坊做事,无论成没成过亲,都统一梳单髻,方便绑裹头巾。想是摊主看出戴好女年纪,便道:“再选点别的呢,给郎君孩子也扯两块,全家穿新衣,如意更和美。”戴好女僵住。一名女工打圆场道:“哎呀,我们可都没这些。只管自个儿呢。”摊主忙道歉,又道:“蝶花裳,旺贵婿,上身便将有佳讯。”戴好女冷着脸不语。另一女工再圆场道:“这暂不敢想,听天由命罢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怪美的。”戴好女突然笑了一声:“正是,自个儿一个人才美!不必管那些累赘!”竟又挑了一块花布料,一并付了钱。几人离开布摊继续往前逛,前方突地蹿出了一个花子,唱词讨赏。“一见姑娘喜连连,再看姑娘福满面。福满面,是春风到,是桃花开,是喜鹊儿叼喜联。这上联,联上了,月老的红线;另一联,写明着宿世美姻缘。神仙急将老汉遣,专呈送到姑娘前。恳请姑娘玉手接,随赏几文钱……”花子边唱边舞,作揖伸手,戴好女却尖声大叫:“没钱!”几个女工和花子都吓了一跳。戴好女举起包着布料的包袱砸向花子:“没有没有没有!你给我滚!我没钱!我啥也没有!”花子惊得呆住,挨了几下,才想起躺倒在地,立刻蹿出几个他的同伙混嚷道:“打死人了,打死老年人了!”万幸当时市集有衙门的人巡视,上前将花子一伙驱散。有看热闹的笑:“这小娘子有趣,老花子说的都是吉祥话,女子最爱听贵婿贵子的,头回见这么大棒槌。”戴好女尤站在原地,立刻又高声道:“我就是棒槌!”连衙门的官差都吃了一惊。戴好女捂脸痛哭:“我就是棒槌,我没钱,我啥也没有,我啥也不要。我就一个人,我就只管我自个儿……”几名女工将戴好女哄了回去。女工们说,她们那时听了,心里都挺不是滋味,还想着以后多跟戴好女出去逛逛街,让她多散散心。但戴好女好像挺不好意思的,这次后又有点躲着她们。另外,那次逛市集,戴好女很喜欢看绢花发钗之类,女工们听她羡慕地说,如果她也这般巧,会扎花制钗,开这样一个摊子就满足了。有女工见她偷偷拿些布头之类练习。戴好女留在工坊中的遗物里确实有用碎布篾片等试做的花饰。那个市集她没再去。有女工告诉她另一个市集,离得稍远些,更大,有几家头花发饰的摊子和店铺。那天不用上工,戴好女独自离开工坊。工坊中没人跟她同行,亦无路人留意她。只有市集一个纱花摊的摊主说,有位相貌近似戴好女的女子在摊子边徘徊好久,问能不能拜师当学徒,学做发簪。摊主回答道,摊上卖的并不是她自己做的,都是别处取的货。那女子再问,哪里取的呢?能不能告知工坊地址。摊主说,她只卖最时兴的发饰,从扬州苏杭那边运过来的。明州城有没有这样的工坊,她不清楚那女子便垂下头离开了。自此再没有人记得见过戴好女。工坊发现不见了人,询问同屋女工后,猜测戴好女是不是心绪不佳,去哪里走亲戚了,决定先不惊动官府,等几天再说。隔一日,市集一家银器店的伙计清晨起来开门,发现门外有一具女尸,惊慌报官。官差在女尸身上发现了出入宝脂堂工坊角门的牌符,牌符背面刻着「脂五十六」字样,是戴好女升入膏制房新发的,牌符下还有戴好女向邻床识字的女工请教后,自己刻的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好好」。工坊的女工前来认尸,确认死者是戴好女。戴好女尸身上伤口多且深,显示她遇害前奋力挣扎反抗过。她的下唇被她自己咬出了深深齿印,双目没完全闭拢,未施粉黛的脸上凝结着泪痕。凶手很满意这泪痕,将戴好女装进布袋,搬运尸体时,都小心地让泪痕未被擦拭。而那本图册中,戴好女的画像是与她本人最相像的一幅,又是差别最大的一幅。鲜戴把戴好女画入蝶花册或无任何愧疚不安之意,但甄仁美笔端仍是留了情。不知是鲜戴吩咐,还是甄仁美碰巧发挥。戴好女的画像在图册中亦是最端庄的。画中她神色温柔恬淡,裙裳首饰素雅贵重,皆是她此生从未穿戴甚至做梦都不敢梦到之物,细长眼眸中盈着平和笑意,如若古人绘卷中临窗观花的娴雅仕女。页角画着像飘絮又似蒲公英的几点,亦题着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