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乔肯把承诺履行得很彻底。温楚无论什么时候回房间都能在会议室找到他,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脑浏览讯息或接电话,眼角余光纳入温楚才缓和出一个笑。
他只去片场探过一次班,点心与礼物在人之前到,抱臂同导演聊天,注意力全在温楚身上,盯得温楚脸红心跳错觉自己赤身裸体,当晚委婉建议他不必再去,第二天差点下不了床。
属于季鎏的最后一场戏是在便利店同何天晴猝不及防告别。情绪几重转折,大喜又大悲,温楚演不出来,导演了三次后索性让他调整好心态再继续拍。
午饭时间有一个半小时,他想陪盛乔肯吃饭。
大堂空调打得低,旋转门还没归位温楚已经被迎面扑来的冷气晃了下神,裹挟其中的还有另外一种熟悉味道。温楚后来知道那是广藿香混杂柑橘罗勒的气味,但旋转门恰好归位的此时此刻他对此的唯一认知是盛乔肯。
是盛乔肯的味道。
冥冥之中某股力量推动他转身。酒店门口停了辆宾利,正午阳光折在玻璃上刺得人眼睛发痛。车窗缓缓降半,夹着烟的细长手指白得发光,慵懒地搭在玻璃边缘,宛如蕴藏着无数深意与秘密。袅袅烟雾后隐隐绰绰的,是任石微笑的脸。
他对他吐了个漂亮的烟圈。车开走了,好冷,太冷了,温楚爬楼梯沁出一身汗。热令他安心,他刷卡开门,盛乔肯靠在露台抽烟。像油画,像电影截面,他怎么在抽烟?他怎么能抽烟?!
盛乔肯滞了会才突然清醒似的把烟按灭在烟灰缸,温楚死死盯着他衬衫最上面松开的两个扣子扯出一个夸张的笑:“吃饭吧,你饿吗?我好饿。”
何止是扣子呢,他的锁骨上方还横着几道暧昧红痕。温楚撑着样子和盛乔肯聊天,刻意忽视对方大段沉默。他的皮肤冷得像冰块,体内炽热岩浆奔腾,割裂而和谐。“下午可以请假吗?我不是很舒服。”他问盛乔肯,盛乔肯点头,问他要不要去看医生,他摇头说不用,就此又沉默。
没有更多的关心,连他下午出门,盛乔肯也没过问。
当初盛乔肯帮他交了半年房租,至今尚未到期。温楚到便利店买酒,新来的服务员不认识他,还调侃了几句,问他是不是明星。
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他爬楼梯的心境与数小时前截然不同。还住在这里时不觉,兜兜转转几个月又坐在昔日沙发上,才恍觉空间竟如此狭窄。
冰冻的劣质啤酒入喉,温楚突然生出同人聊天的欲望。他没有朋友,对着短短的通讯录划了半天,手滑拨给了陆文世。手忙脚乱正要挂掉时,陆文世接起了。
对方貌似心情不错,说话带着笑意,破天荒地关心了几句他戏拍得如何,有没有障碍之类的话。
“老师。”温楚艰难地开口,双腿折在胸前陷在沙发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撕挠桌上啤酒瓶口斑驳的涂漆,“和喜欢的人分别,会有多痛苦?”
“每个人对痛感的尺度不一样,心理痛苦无法分级。”陆文世草草看过剧本,以为他在谈戏,“季鎏和何天晴太不一样了。年龄,阅历,家庭背景,年轻人的爱浅薄莽撞,在不在一起结局都是分别。”
“你是季鎏,有多痛苦只有你说了才算。”
原来是这样。心中巨石落下,下坠又下坠,他的心,他腹腔中的其他器官。太痛了,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手机滑落,温楚感觉到自己的脸紧绷着,好像一下子老了三十岁,颤颤伸手摸到许多许多眼泪。
一开始就是错的,接下来再怎样都错了,是这样的,他们的关系。
坐在沙发上可以看到漆黑的窗与街上未亮的路灯,附着风雨吹不散洗不净的尘土,好似万般污浊都赋予人间。温楚盯着看,直到整条街的灯一同亮成夜里的珍珠链。
沙发微振,盛乔肯的电话。温楚接起,盛乔肯说:“楚楚,我有话想同你说...”
“我可不可以不听?”他第一次打断盛乔肯说话,像给自己上刑。盛乔肯叹气,扯得他的心一抽一抽地疼,“我在楼下等你。”
温楚趴在阳台边往下看。盛乔肯孤身一人伫在光晕下,像失恋的大男孩,染得空气都落寞几分。没有人能不心软,温楚这样安慰自己下楼,刚走出楼道就被一声“小楚”定住。
不知从哪窜出来的两个人嚎啕着跪在他面前,温楚缓了会才认出是他的生理父母。“求你了!小楚...求求你和弟弟做次配型!...我们联系不上你,一家人都要完了啊!...”
鼻涕眼泪齐齐擦在他裤角,温楚听明白后只觉得荒诞又好笑。
“去死好了。”
内心深处尚存的一丝信仰彻底崩坏,盛乔肯牵他,他凭空生出力量甩开。
“生我的债我已经还完了。他活不活,你们死不死,我根本不在乎。最好你们都去死,死得干脆利落点,现在就去自杀。火化费我出一半。”
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口吻,最后一个字落下卸掉他半身重负。盛乔肯抱他起来往车走,他没有反抗,温顺地趴在男人肩上,看跪在地上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