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们的薄裳间流动着幽暗芳香,若有若无,像蝴蝶洒下的鳞粉。
沈劲松对香一无所知,但仍然被人类共通的美好体验所打动。
如果他不是那只正在被赶上架的鸭的话,大约会更有闲适的心情品鉴
其实他对今番境遇并非全无预料。
善用兵者,审时度势,谋定思动。沈劲松胸中自有丘壑,不好炫现人前,原是本性内敛之故,但观其所作所为,挨一句机心深沉的骂也不为过。
马贼头子单人匹马出漠,幻香之国重现于世,泼天富贵搅乱时局,虽诡幻离奇,不离险恶人心之实。此番他来,不仅是为寻宝,更是为探查幕后主使意欲何为。
剑水城重逢,他纵然抛却一切,誓死相随,但蛛丝马迹,看在眼里,难免介怀,只是隐忍不发,静观其变。
小飞,你究竟想要什么?
既到了目的地,谜底便要揭晓了。
神庙廊道深幽,女祭司点起一盏彩玻璃罩灯,玉壶光转,一点点照亮了两侧宏大的古老壁画。
净土变赋色绚烂,演绎一幕幕神话。
彼诸山中有七宝池,香云伎乐,天雨莲华,白龙宛转,镇守西方鬼山地狱大门。
忽有异乡人自东土而来,高冠大袖,罗带当风。洒逸的铁线,青泥的颜色。
龙神化作人形,与之缠绵纠葛。
壁画描画得香艳,几如春宫图。那异乡人竟是两性同体,柔若无骨地任其施为,神色无限欢愉沉迷。
他们欢好四十日,穷极世间极乐。
毫无征兆的,异乡人战袍加身,刀剑相向;龙神震怒,龙鳞怒张,趾爪飞扬,啸咤风云。
碧琉璃的云和水,朱砂的流火和莲花,银白云母的龙身与人骨,黄金的太阳与弓箭,瑰丽的色彩翻涌,诸神的战争使天地震荡,沧海横流,生灵涂炭。
艳丽战图戛然而止——东方神只一箭射穿地狱之门,一切色彩都寂灭,只剩赭石的血火喷涌而出,充天塞地。
柱廊黑暗,唯有血光沉沉地覆压在脸上,沈劲松心神震动。
那壁画上所记载的神话,在景朝也是家喻户晓的,只不过正反派阵营颠倒了一下——龙神来犯,中原兵主与之鏖战,用计将其射杀于野,玄血浸染了雪白的龙身,骸骨化作苍龙雪山。
各执一词本是难免。龙神与兵主分属不同部落的战神,双方记载时必然粉饰正义,孰是孰非已无从考据。
显然在药师国,白龙才是正统守护神,故而每年祭典都需要献祭一位两性同体的“神ji”来平息龙神之怒。
眼前豁然一亮,他们步入主殿。
殿顶高耸凿空,空庭光柱笼罩青铜祭坛,上覆细麻垫布,四道金链自高空垂如雨线,其义不言自明。
祭坛边寒潭满溢,清流间硕大的千叶红莲打着苞,待到黄昏才会一瓣瓣地丰盈饱绽。
神殿四垣暗沉如拂晓,白色石英岩壁上浮雕了万千交媾男女,如天魔乱舞的欲界。rou体密密纠缠,垒成百尺尸山,像个茧子般将他们包围在正中。明暗交界的缝隙里,似有yIn秽而邪恶的目光从四面八方窥探。
沈劲松沉静道:“小飞,只有你”
他问得含蓄。
玉尘飞在他掌心一字一字地写:我不会让别人碰你。
他释然,侧身抱住玉尘飞,在他耳边轻声道:“我都由你。”
玉尘飞抬手抚摸他的后背。真是舍不得,沈郎。
两人腻歪了一会,女祭祀们看不下去了,热心提醒:“殿下!抓紧时间!”
——不得不说她们的台词有种浮夸的舞台感。
适时的,另有少女捧上金盘,满目琳琅,七宝光炫。沈劲松将这些Jing巧饰品细细端详半晌,仍旧满头雾水。虽然不明用途,却已略微放宽了心,他本以为是多狰狞粗蛮的刑具,没想到是这么些漂亮小东西。
玉尘飞一眼扫去,则不由嗤笑。千年过去,王公贵族的yIn虐手段倒也一脉相承,没什么长进。玉尘飞自幼浸yIn其中,哪怕志不在此,也通晓十之八九,不过如此齐全的一锅端倒是头一回见这样想着,再看沈劲松时也有一丝忧虑。
昨夜已经尽量喂他吃饱,只怕他今日还是经受不住。
沈劲松自己爬上祭坛,脱了衣衫,赤身裸体地躺在倒灌的光Yin之海里。身下麻布被烤得暖和,有种干燥洁净的太阳味,他眯起眼,透过殿顶孔洞去望一汪蓝天,蓝得那么纯正、那么坚固,像是被浓缩过一样。
他看到的是万载前白龙周游的天空、千年前烟斜雾横的药师国天空,还是似曾相识的今时今日?
真正被凝固的不是天空,而是时间,那永不滴落的、透明的时间。
玉尘飞静静注视了他一会,才扯过金链系他的腕,复又拴进两侧金环,这样他便掌心朝上、两手分张着动弹不得了。
被限制行动,沈劲松难免惴惴不安,望向玉尘飞的目光里有一丝不解,似乎在说:我很听话的,不用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