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烛半燃,侯爷府议事的书房内,武安侯端坐在右侧的宽背大椅上,那张威严豪迈的糙脸隐没在半昏半暗的烛火中,一身麒麟武袍,神色肃穆。
身着青岩华服的贵胄坐在下手侧,端着一杯青灰色的茶盏,慢慢品,慢慢等。
少顷,暗影里传来武安侯浑厚威稳的声音,道:“本侯老了,那些事本侯做不动了。”
下面正品着茗茶的人,闻言微顿一笑,拨动着杯盖,看着脸前袅袅升起的水色茶烟,黄绿色的嫩芽被石青色的瓷盖碰到,缓缓沉入杯底。
“侯爷正值壮年,过谦了”
话里有话的淡淡笑意,抬眸看向隐没于烛火暗影中的武安侯爷。
暗影中,征战大半生的武安侯端坐在堂上,威默不语。堂下的华服男子,笑着,喝着茶。
等了大半晌,上面的人偶尔用骨节粗大的手指叩击几下桌面,便没了其他声响。
端坐在那里看着府里夜半的堂前,拇指上戴着的墨绿为底,黑山为镇的山玉扳指,在叩击硬实的桌案时,发出几声沉闷的击扣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沉重。
“侯爷的君山银针不错,改天小侄再来讨要些”
堂下一身内敛贵气的贵胄,又品了几下侯爷府的茗茶,便笑着起身,向侯爷告辞。
隐没在暗影中的武安侯没说话。待来人走后,那刀刻的风霜,常年征战的肃杀之气,渐渐弥漫于黑夜的堂内。
滇御七十四年夏。
东郡王府内,东郡王妃穿着辉泽耀目的团簇牡丹华服,半倚在贵妃椅上让侍女们涂着丹蔻。引人注目的千日红,是王妃钟爱的颜色。
“郡主呢?”
“回王妃,郡主出门了。”
“去哪儿了”
“奴婢不知。”
“”
王妃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侍女下去,自己扶额躺在贵妃椅上,烦忧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事。
夫君东郡王爷、闲云野鹤不管事,大儿子
算了,不提也罢。
一想到自己的大儿子,东郡王妃的太阳xue都突突的疼,眼前金星乱冒。前几日梳发髻时,发现的两根白发,都是被大儿子气出来的。东郡王妃只当自己没生过那个儿子。
二儿子覃恒整天没个正形,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只有小女儿天资聪慧,蕙质兰心,给她挣足了脸面。
想起来自己的小女儿,东郡王妃心里出了口气,没那么憋的慌了。
窗外池塘里的荷花开的正好,里面偶尔有几条金黄色的锦鲤跃上来,与廊下的牡丹花争相夺目。
东郡王妃拂了拂自己那身绣着雍容牡丹的华贵丝袍,又想到前些年自己撮合宣王家的世子戎晋轩跟自己家小郡主的事。看起来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那么般配,怎么那宣王家的小子,就喜欢上男人了呢?
放着他家如花似玉的郡主不喜欢,非要喜欢武安侯家那个傻了吧唧的小子
想着想着,头又开始疼了。
东郡王妃空有不甘,又无可奈何,这朝里男风日盛
本来想培养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宫,有朝一日,能母仪天下的。两个儿子不争气,光耀门楣的事只能靠女儿了。
没成想当今皇帝是个死脑筋,非要独宠个戏子。听说那些送自家闺女进宫的,进去守活寡不说,也没捞得什么好处。王妃想了想,也不能那么对自己女儿,于是只能作罢。
左思右想之下,最终把目光放在了宁王家的世子——连霖身上。宁王家的孩子瞧着也是个成器的,也不比那宣王家的小子差。
元宵节的时候,东郡王妃还特地跟宁王家单独聚了聚,期间还安排宁王世子跟小郡主单独赏花赏锦鲤。东郡王妃远远的望着那一对璧人,在积雪覆盖的拱桥上,喂食锦鲤的画面,真真的是一对神仙眷侣,看着都赏心悦目。
两家心照不宣,宁王世子也彬彬有礼,举止有度。东郡王妃对这个未来的女婿很是满意。
可这都过了小半年了,小郡主跟那宁王世子似乎没什么太大的进展,每次宁王世子来了,也只是郡主弹弹琴,宁王家那小子在旁边有时候写个字,作首诗什么的。偶尔赏个花,两人也很少出去。十天半个月见一次面,不像不行,也不像成了。
自己问起来的时候,女儿脸颊一红,也不爱答她。她也不好直接问宁王家那小子。
想着那一件件的糟心事,东郡王妃又头疼了,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听说京城里稍微能够得上的人家,都惦记着宁王家的那小子呢,也是,在那一拨的王孙贵胄里面,宁王家的那小子也是龙凤,不是那些不成器的能比的。一想到那些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东郡王妃又想起来自家那俩儿子来,头疼的更厉害了。
东郡王妃一向是个要强的主,没想到王爷不顶用,不喜追求功名利禄,俩儿子也没成器,可把王妃愁坏了。
“王妃,宁王家的连世子来看郡主了”
“?”
前天不是刚来过?